那一晚,沈未白與風青暝的談話,並無第三人知曉。
第二天,風青暝陪著沈未白見了相禹三人。
但是,在相禹開口前,岊朗先說明了來意。
“少族長之前受到心蠱反噬,在這段時間內無法使用蠱術,且腿傷未好,族長和夫人交代了,少族長雖然奉了巫王之令而來,但最好還是靜養。”
沈未白和風青暝听完之後,都明白了其背後的意思。
相婭讓相禹來,不僅是為了搞清楚巫疆的蠱術到底有沒有流傳出去,也是為了來幫沈未白的忙。
但,相氏的族長和夫人,顯然不打算這樣做。
他們無法違背巫王的命令,就只能交代岊朗,暗示沈未白他們,相禹現在是傷員,只能提供一些‘技術’上的分析,那些打打殺殺的事,就算了吧。
巫疆也不打算摻和到中原的內斗之中。
沈未白並不生氣,只是問,“若無相門中的確有巫疆的蠱術傳承呢?又或是,與巫疆的某人勾結。”
岊朗指向另一個同來的黑瘦男子,“他叫圖�S,也是我們相氏最出色的蠱師之一,若是真的有人背叛了蠱神,背叛了巫疆,背叛了巫王,將由他來清理門戶。”
被點了名的男子,站出來向沈未白和風青暝行了個禮。
“圖�S在蠱術上很有天賦,但一些關于蠱術的辛密,還是我比較清楚。”一直沉默著的相禹,這才開口。
沈未白眉梢輕挑了一下。
相禹這番話,似乎在凸顯自己的用處。
簡單來說,這個圖�S就是一個打手,必要時替代相禹出手。岊朗和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護相禹。
“坐吧。”沈未白眸光落在相禹的腿上,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圖�S和岊朗立即扶著相禹坐好後,才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後。
“談正事之前,我想問問……阿藍在嗎?”相禹在心中糾結了一整晚,最後還是問了出來。
此次來到中原,相禹最期待的就是見到藍翼。
哪怕,他知道自己和藍翼之間,不會有結果,卻也想見見她。
可是,從昨天傍晚到現在,他都沒有見到藍翼,這讓他新生忐忑,不得不去想,藍翼是不是還在恨自己,連見自己一面都不願意,早早的就避開了。
“她如今不在這里。”沈未白好心回答。
相禹的眼神頓時黯淡下來,‘果然,她還是在怪我,連見都不願見我一面。’
他心中所想,都表現在了臉上。
沈未白也懶得解釋,直接進入主題。“無相門利用死人練傀,這尸傀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用蠱術控制。巫疆歷史悠久,無相門也同樣存在已久,為什麼巫疆的蠱術,會出現在無相門中,我們也很好奇。”
提及正事,相禹不得不收斂自己的情緒,正色的道“如今,也只是你們的猜測。要確定這件事,我們必須要見到所謂的尸傀。”
沈未白和風青暝彼此看了一眼——
‘看來,去無相門走一趟,勢在必行。’
“相婭的來信中提到,在巫疆確實有能操縱私人的蠱蟲對嗎?”沈未白問。
她提及相婭,就算相禹或者圖�S有心隱瞞,也不能了。
所以,相禹在沉默了一瞬後,點了點頭。並向沈未白和風青暝解釋了這種蠱的來歷。
“巫疆多山,毒物眾多。很多道路,都需要穿過懸崖峭壁,稍不留神就容易失足跌落。在巫疆,同樣講究安葬,無論是哪一氏族的人,死在了外面,都要帶回氏族安葬在他的伴生樹下。”
‘據說,在巫疆有新生兒出生,都會同時種下一棵樹。死之後,也會被埋葬在這棵樹下。’風青暝傳音給沈未白。
沈未白知道,這是屬于巫疆的建木崇拜。
巫疆是信奉自然之神的民族,在他們的心中,樹木代表了生命,生死。而這種信仰,來自于建木。
古蚩民認為,是建木孕育了他們。而建木,是天地初開後的第一棵大樹,撐在天地之間,執掌輪回。
“但是,跌落懸崖深谷的尸體該怎麼帶回來?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才出現了這種控制尸體的蠱。只要在尸體里種下這種蠱,就能讓尸體自己行走,操控著尸體返回自己的氏族。”
“運尸。”沈未白總結道。
相禹點了點頭,“不錯,就是為了運尸。”
沈未白沉默下來。
蠱師能為了方便運送尸體,而想出這種控制尸體的蠱,可見蠱術的神秘和可怕。
“這種違背了自然的蠱,難道沒有限制嗎?”風青暝沉聲問。
相禹道“當然有。這種蠱,只對剛剛去世不足一月的尸體有效,且只能控制不超過十天。十天之後,蠱蟲就會在尸體里死亡,而尸體也會恢復原樣。在操縱的過程中,尸體也只能進行普通的行走,攀爬,跳躍這樣的動作,並不是無所不能的。”
一個月?
十天?
沈未白和風青暝微微蹙眉。
時間上的限制,讓他們心中升起一種古怪。
“無相門的尸傀大軍,據說已經有上千數量,且還煉制出了極其厲害的金銀銅尸。死亡一月之內的尸體,還好說,但只有十天的話,根本不足以讓他們組成如此規模的尸傀大軍。”風青暝緩緩搖頭。
相禹頷首,“所以,我才說,我們必須要見到尸傀,才能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種控制死尸的蠱術,原本的目的是為了運尸,所以雖然離奇,卻也有很多限制。
但如果尸傀真的于此有關,就說明不僅有人偷取了他們的蠱術,而且還把蠱術升級了。
“我還要提醒一點,這種蠱術十分古老,它存在之初,也是巫疆環境最惡劣的時候,不然不會有先輩創造出這種蠱術。而如今,巫疆的環境要好了許多,不再需要這種古老的蠱術來操控尸體了,所以會的人也很少,甚至很多蠱師連听都沒有听過。”相禹沒有絲毫隱瞞。
沈未白眸光晦暗難明。
看來,相禹的到來,為他們解開了一些疑惑,但同時也增加了新的疑問。
無相門和巫疆蠱術的關系,暫時放一旁。
沈未白問相禹,“踫到這類尸傀,除了將其腦袋擊碎之外,可否還有什麼辦法將其制服?”
相禹看向圖�S,後者開口道“強大的蠱師,可以暫時奪取操控權,但是會驚動下蠱的人。”
沈未白和風青暝齊齊搖頭。
他們並不想在這個時候打草驚蛇。
最好就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盜出一具尸傀,讓相禹他們研究,找出煉制尸傀的秘密,還有破解之法。
所以,圖�S的回答,並不能讓他們滿意。
從目前所知的信息中,這種操控尸體的蠱應該就寄生于尸體的頭部,所以他們也不能殘暴的直接擊碎尸傀頭部後,再把尸體帶回來。
相禹從懷中摸出一小節竹筒,遞給沈未白。
沈未白的視線落在他掌心上,那節竹筒的寬長如同幼兒手指粗細,黑得發亮。
“或許這個可以。”相禹道。
沈未白從他手中拿起來端詳。
相禹道“這里面是瞌睡蠱,將其放出之後,蠱蟲會使其昏睡,它不僅對人有效,對其他蠱蟲也有效。”
沈未白眸中一亮,握緊了手中的竹筒。
……
莊園里,濯神醫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濁氣。
藍翼來了之後,已經解了好幾種毒,使其中毒的人,都有了希望。
“濯師伯。”薛姍姍是這次跟隨的百草谷弟子,她端著早膳送到了濯神醫的房間。
濯神醫對她露出和善的笑容。
薛姍姍放下早膳後,欲言又止。
“姍姍,你可是還有什麼想說?”濯神醫問。
薛姍姍猶豫了一下,說出心中困惑。“師伯,我听說毒醫在江湖上的名聲並不好,甚至與冥獄有關……我們既然是要除惡,無相門是惡,那冥獄就不是惡了嗎?”
濯神醫眸光深邃的看向她,“那你認為,她如今做的事是善是惡?”
“我……”薛姍姍被噎住。
是啊,毒醫若是惡的,可她卻救了他們百草谷都救不了的人。
“弟子只是搞不明白,到底什麼是善惡。”薛姍姍十分困擾。
在她對風青暝死心之後,便一心撲在醫術上。
這段時間,她也游歷了不少地方,經歷了許多事,回到師門後,又接到了風泊山莊的號召,來到這里,助力除掉無相門。
此行,他們代表的是善,可是在面對無相門那些千奇百怪的毒時,幫了他們的卻是同樣被江湖歸于惡的毒醫。
在看到毒醫的那一瞬間,連她都驚訝于毒醫原來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
“姍姍,你還記得我們百草谷的宗旨嗎?”濯神醫沉吟後問。
薛姍姍一凜,脫口而出,“醫者眼中無善惡,只有病人。”
“不錯。”濯神醫點點頭,“只要送到我們面前,求醫的病人,我們都會治。這些人中,有些是好人,也有些是江湖上有名的惡人,我們都治好了,那你說我們是善是惡?”
薛姍姍張了張嘴,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濯神醫語重心長的道“其實,毒醫所做的事,與我們並無不同。只不過,她另闢蹊徑,以毒救人,殊途同歸啊!”
薛姍姍似懂非懂,她很想去問師伯,那麼這條路到底對不對呢?是不是,只要是為了救人,無論學什麼樣的手段都可以?
既然如此,那為何百草谷那麼多年的傳承,卻從不在毒術上有太多造詣?
甚至,她還想問,一個用毒的毒醫,一個愛財的醫仙子,她們都解決了百草谷解決不了的疑難雜癥,奇毒怪病,這是不是證明,不必恪守醫道正途,也能更強?
薛姍姍最終沒有問出來。
濯神醫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緩緩搖頭嘆息,“還是年輕啊!”
……
藍翼的出現,讓濯神醫終于能喘口氣。
君悅兮和甦言再來時,就見到他的神情比之前幾日要從容了許多。
兩人心中大喜,立即上前去問濯神醫如今的情況。
濯神醫干脆就把他們帶到了藍翼的房間。
藍翼的房門虛掩著,里面的桌子上堆滿了各種瓶瓶罐罐。
她本人,似乎並不在房中。
“不想死就別踫。”
在君悅兮準備叩門之時,藍翼的聲音在他們身後傳來。
君悅兮立即收回了手,與身邊二人同時轉身。
藍翼站在他們身後,眸光依舊清清冷冷,沒有半點波瀾。
濯神醫開口道“藍姑娘,君少莊主和甦先生是來問問解藥的進度。”
藍姑娘?
直到此刻,君悅兮和甦言才知道毒醫姓藍。
而濯神醫之所以知曉,也是因為他在昨晚見到藍翼,知曉她身份後,主動問了一聲。
“藍姑娘,昨日太過匆忙,忘了問姑娘名諱,是我失禮了。”君悅兮忙賠禮。
藍翼卻不在乎這些,只是回答濯神醫的話,“有幾人的毒比較普通,我已經解了,後續只需要調養幾日即可。還有幾個身上的毒比較復雜,似乎是與巫疆的蠱做了結合,我還需要時間。”
“果然是與巫疆有關嗎?”君悅兮心中一沉。
濯神醫和毒醫先後證實了這一點,那幾乎就已經確定無相門和巫疆有勾結了。
“此事,我要立即稟報王爺。”甦言也道。
君悅兮神情凝重的點頭。
這件事背後所牽連的事,恐怕不是江湖勢力可以解決的了。
藍翼沒有說話,但她所說的事,也在這三人來之前,就用秘密的傳信方式,傳回了小院。
她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天,‘想來此時,主公已經收到傳信了。’
……
東院中,沈未白手中拿著藍翼傳回來的信,上面的內容讓她眉梢一挑。
風青暝走近問,“怎麼了?”
沈未白將信遞給他,意味不明的道“無相門中恐怕懂得的不止一種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