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齊魯之地,是孔聖人的故鄉,以知禮聞名天下。
受孔子文化燻陶,來這里瞻仰的讀書人絡繹不絕。
造化鐘神秀,齊魯青未了。
就算經過了幾十年的戰亂,讀書人窮得飯都快吃不上了, 但隨處可見郎朗的讀書聲,到處是學習的氛圍,挑燈夜讀,刻苦鑽研,還有君子之間彬彬有禮。
濟南,趵突泉全國聞名, 附近十分繁華;大觀園巷則是花街柳巷集中所在,這里的青樓集中了各個地方、各個種族的女子, 風情各異, 美麗大方,是文人雅士、官員商賈們最喜歡逗留的銷金窟,不比秦淮河遜色多少。
城內的街道比較開闊,集市、學堂、衙門和居民區等規劃有秩序。
陳遠帶著侯八和幾個錦衣衛,走在街道上。他先讓袁彬去衙門,自己則先打探消息。抓犯人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要想辦法解決罷考的事情。
集市,各種攤位和棚子把兩邊寬闊平坦的路面擠成了一條巷道,有的地方人多了,摩肩接踵,很難同行,可見繁華。
攤位很多很雜,有賣各種風味小吃的,還有賣首飾頭面、綢緞布匹的。最熱鬧的是一些小酒館,開春天氣冷,許多人都喜歡來到這里喝上二兩,暢聊天地南北大事。
陳遠細細听,基本上說的都是罷考的事, 又朝他們看了看,沒有書生,只是一些好些事人,他們不嫌事大,事不關己,反而各種爭執,更多是支持朝廷的政策。
“嘻,讓他們讀書人和官員士紳跟咱們一起干活,倒是千古奇聞哪,值得浮一大白。”
“可能嗎?听說主持改革的李大人遇害了,唉,還有誰能進行改革?他們少剝削我們平民百姓就謝天謝地了,跟我們一樣干活?不可能。”有人立即反駁。
“他們也干不了活啊,那白嫩嫩的胳膊,不小心摔在地里,命都要沒了半條吧,哈哈——”
人群中一陣大笑。
陳遠听了一會,得不到什麼有用信息,繼續往前走,來到了一處詩社青雲詩社。這里聚集著許多讀書人。
他帶頭進去, 守門的看他書生打扮,還有護衛,就不多問,放了進去。
陳遠進去一看,里面是一個大莊園,亭台、假山、花園、應有盡有。
里面聚集了幾百號人。
有的在閉目朗誦,有的在研討習題,但更多的是聚集在一起,要上書朝廷,希望討還公道。
在花園中間的台子上,站了八個書生,以三個在那里為主導,其中以白色儒袍的書生為主,听大家都稱呼他為陸舉人。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同窗們?今朝廷昏庸,任用奸佞李騏,擯棄了讀書人的傳統,讓我們下地干活,這成何體統。咱們今日在此聚集,就是要向朝廷上書,如果不取消士紳一體當差納糧,咱們今年就不考了。”
“對,陸兄說得對,咱們十年寒窗,就是為了下地干活嗎?朝廷不尊重咱們讀書人,咱們學的是詩書,習的是孔孟之道,豈有干活的道理。”
“對對。”群情激動。陸舉人又康康激昂的演講了一番,剛才還研究題目的的書生全部吸引了過去。
他們紛紛在陳情書上簽字。
陳遠在一旁冷眼旁觀,侯八低聲“老爺,咱們要不要——”
陳遠抬手示意不必輕舉妄動,找了個位置,坐下來,一旁看著。
“兄台,眼生得很啊?”
忽然,一個書生到了他身邊。
陳遠抬眼看去,只見這個讀書人是國字臉,年紀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
其他書生都去簽字和發表意見,唯獨這少年走到自己身邊,陳遠有些好奇,笑了笑“在下是新來的,小兄弟自然不認識,陸舉人他們都在陳述意見,我看小兄弟有些不高興啊。”
少年立即道“這些人,李大人為百姓造福,已經犧牲了,他們仍在處處謾罵,枉為讀書人,我不屑與之為伍。”
陳遠多看了他幾眼,少年又道“我看兄台坐在這里,看著他們皺眉,想必也不認同他們。”
陳遠還沒說話,一個瘦個子過來道“原德,大家都簽字了,你快去簽字吧。”
少年冷哼“朝廷實行法令,一體當差納糧,雖說嚴苛了點,但我未覺得是恥辱,反而我等讀書人,就應該做一些事,否則不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
“原德,我知道你性子要強,可現在大家都反對,你不想,咱們以後讀完了書,還變成農夫吧?”
“干農活又怎麼樣?陛下初等大寶,興建學堂,革新吏治,是大有可為的君主。咱們讀書人,自詡君子,卻無端聚集,為難朝廷,實在不是君子所為。”少年義正言辭。
來勸少年簽署意見的有幾個人,開始開口的是他的好友,見好友不管用,其他的人冷眼冷語“李賢,讓你簽,是看得起你,咱們這麼多人,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原來少年叫李賢,字原德。
李賢也冷然“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不需要我簽了,這麼多人圍過來是什麼意思?”
為首的面目猙獰“咱們青雲詩社,都是飽學之士,你認同李騏的荒唐政策,誤國誤民,剛才陸舉人已經說了,決定給你開除詩社,這詩社,以後你就不要來了。”
李賢臉白了白,開除詩社,就意味著被人不容,好友都容不得自己,在山東沒有好日子過,恐怕也參加不了科考了,自己從河南辛辛苦苦趕路來,十分寒窗,豈能白費,指著他們“不過是意見不同,我有什麼過錯,憑什麼開除我。”
“不但開除你詩社的身份,陸舉人還會上報學政大人,剝奪你的秀才身份。”
李賢臉色慘白“你們,你們無恥。”
為首的不以為然,嘿嘿笑“李賢,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簽,還是不簽。”
李賢嘴唇瑟瑟發抖。
“這位兄台,看你也是個讀書人,簽名了嗎?”那人又把目光望向一直很淡定坐著的陳遠。
陳遠緩緩搖頭“沒有。”
那人眉毛挑了挑“那我勸你還是快點簽,上書朝廷,大家都有好處,你們要是跟著李騏那個死鬼,咱們這些讀書人,容不得他,也容不得你們。”
陳遠緩緩站起來“在下新來的,還是不太懂,你們就一個詩社,在下就算簽了名,也無法左右朝廷吧?”
那人哈哈大笑。
“很好笑嗎?”
“你是新來的,我不怪你,讓你知道,咱們雖然是一個詩社,你看看陸舉人。”他豎起大拇指,“他們咱們詩社的這個,這個,你懂吧,他是,就是咱們山東學政的得意門生,你說,咱們能不能影響朝廷?”
果然大有文章,罷考的事,有人串聯唆使,陳遠不動聲色,點頭“不錯,是有些力量。”
那人哼了一聲“既然知道了,那就簽字吧,否則,前程上,可沒有好果子吃。”
他這麼一威脅,剛才還有些猶豫的人,立即紛紛跑去簽字。
李賢更加激動,怒喝“士子文人,應該拋頭顱灑熱血,報效國家朝廷,你們,你們結黨營私,欺負弱小,算什麼讀書人?”
那人大笑幾聲“結黨營私?李大才子,听說你還是河南著名的秀才,看來也不過如此啊,咱們只是陳述意見,給國家提意見,區區讀書人,哪里來的黨派,哈哈。”
自己說錯了話,李賢面紅耳赤,對陳遠道“兄弟,詩社被他們搞得烏煙瘴氣,開除詩社就開除,不考也罷,你也別簽字了,咱們走。”
陳遠卻淺淺一笑“小兄弟,不急,咱們等一等再走。”
李賢又焦急又好奇“兄台,你要簽字?這可不行,他們為了自己私利,李大人肯定也是某些人害的,富國強民的政策,他們官紳勾結,陽奉陰違,還拿我們讀書人去當出頭鳥,可憐很多讀書人糊涂做了幫手,咱們讀書人的臉都被他們丟盡了。”
這時,陸舉人哈哈大笑過來“李賢,你知道得不少嘛?”
陸舉人後面,有三十多人擁護,眼神死死的盯著陳遠,淡淡問“這位兄弟,是很面生,居然混進咱們詩社來,你的來頭不小啊。”
侯八等幾個人把陳遠保護起來。
“一般一般。”陳遠淡淡的笑著。
“我不管你什麼來頭,今天你隨意到我們詩社,是不是有些失禮了?這字,你簽了,陸某人大量,可以既往不咎。”
陳遠覺得十分好笑“逼人簽字,我倒是第一回見,如果不簽呢?”
陸舉人仰天大笑“我山東容不得你,天下讀書人都容不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