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宣宗得知南京出了大事,欽差大臣李騏上任第一天,不但嫖宿青樓,還殺了人,朝廷官員議論紛紛,許多人都紛紛建議誅殺李騏。
宣宗臉色很難看, 這是沖著李騏去的嗎?這是沖著改革新政來的。他越是憤怒,也越冷靜,把目光望向大學士楊士奇。
楊士奇善于察言觀色,知道輕重,道“此乃南京府尹的上書,事情是否有巧合,還不能蓋棺定論,路途遙遠,也不好把案件送到京城大梨樹審理, 不如遣人到南京,審查事實真相。”
宣宗點頭,遂派了錦衣衛都指揮使袁彬帶人到南京。
袁彬臨行之前,楊士奇令人把袁彬請到一邊,告訴他“李騏是我的門生,可我也不能護短,他要真殺了人,必須依法處置。不過,眼下的事情很大,表明是李騏輕浮,實際是南京官員上下勾結,反對新政,你得小心行事。”
袁彬恭敬答應。
袁彬離開後,蹇義到來,詢問“東里,你怎麼看?”
楊士奇苦笑“李騏少年得志,目中無人, 遲早會摔跟斗,我說了他很多回了,可惜——”
“宜之,你家女婿在南京,可千萬別袖手旁觀。”說到底,他還是擔心他的得意門生的。
蹇義捻須道“改革的書都是我女婿上的,他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只是——”
楊士奇好奇他可是什麼,卻猛然發現老友精神力不足,走路都幾乎打瞌睡,苦笑“宜之,你這是多久沒有休息了。”
蹇義拍了拍自己酸澀的肩膀,嘆氣“不多,才兩天沒有睡好而已,老了,東里,你看,太陽總會落在西邊去的。”
楊士奇定定望著京城閣樓上要落下的太陽,余暉還有,但沒有什麼溫度了,有幾絲清涼“是啊,我們都老了,不瞞宜之,我最近也覺得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東里,你快忘了,下個月就是你的六十大壽了吧。”
楊士奇一震,是啊,家里都說要給自己過壽,操勞這許久,連自己都忘了。
蹇義指了指自己“咱們這些日落的太陽,該把時間留給次日新升的太陽了。”
楊士奇哈哈一笑“說的對,老了,別逞強了,走,宜之,咱們今晚,不醉不歸。”
“好,今晚,你不許耍賴,每次都偷偷倒酒——”
楊士奇漲紅了臉,四處瞧了一眼,還好沒人,瞪大眼楮爭辯“胡說八道,我飽讀詩書,是那種人嗎——”
余暉下,兩個老人,身形佝僂,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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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發生殺人案已經過去五天了。陳遠不是福爾摩斯,不是名偵探柯南,只要細細一看,就能發現端倪,找到凶手,把凶手繩之以法。
但心中既然有疑惑,案件有疑點,鐘曉的表現又比較可疑,或許她知道什麼,是一個突破口。
于是他決定使用攻心計,女人的心比較脆弱,她一定是膽顫心驚的,自己每日都去春紅舫,或許能攻破他的防線。
前世是怎麼審問貪官的?單間里面環境良好,有量血壓的,有醫生伺候,有公安保護,連筷子都是軟的,想自殺都沒機會,有人一直盯著,幾天幾夜,不打不罵,可那種精神壓力,沒幾人能頂得住,最後幾乎都是自己主動交代的。這就是攻心,
這一日,他又來到春紅舫。
出了人命,春紅舫不經營了。
大廳空空如也,許多姑娘都躲著不敢出來。
陳遠在一間包間,要了茶水,就坐在那里,不經意的望望其他地方。偶爾詢問一下人,但不審,不動用刑法,他沒這個權限,也不會去觸踫這個底線。
而且,後面兩天,他每次知道來到門口往里瞧,但不敢進來,最後那人還是離開。
今天坐了半個時辰,又發現有人,便說道“進來吧,門沒關。”
鐘曉心情復雜的推門進來,又輕輕關上了門。
陳遠看到她也不意外。
“侯爺,畫舫死了人,晦氣重,你不應該來的。”
陳遠搖搖頭,四下里看了看,才道“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他裝作不經意的問,“你那天也看到了小桃紅的慘狀,你還記得嗎?”
鐘曉來到了陳遠兩步開外,臉白了白,有些害怕道“好慘,流了好多血。”
“是啊,小桃紅脖頸被人用剪刀扎了一刀,流血過多死的,看滿地的血跡,說明了她痛苦的掙扎,想爬著偷走——”
“侯爺,這麼可怕的事,你,你不要來嚇小女子。”鐘曉拍了拍胸脯,露出楚楚可憐。
陳遠裝作沒有看到道“這幾天,我調查了那天晚上住在青樓里地老鴇和其他的姑娘、龜公們、丫環僕人老媽子,一共有三十來個人。大部分人都說服侍完客人,就散了各自回去睡了。沒听到什麼動靜。有幾個睡在二樓的姑娘倒是听到了小桃紅房里的一些響動,不過,青樓里姑娘房里有響動大家都習以為常了,也就沒在意。官府查了這幾天,沒有任何進展,李騏殺人幾乎證據確鑿,必死無疑。”
陳遠一邊說,一邊盯住鐘曉臉上任何一個神態的變化,他能感覺到她听到沒有證據的放松和李琪必死那種迷茫和恨意。
“鐘曉姑娘,你那晚就住在她對面,我再問你一次,你那晚听到什麼聲音嗎?”
“啊,沒有,沒有,啊,好像是什麼東西翻倒的聲音。”
陳遠心中一動,因為其實樓下有人說听到不尋常的聲音,如果鐘曉在對面都听不到,那嫌疑就更大了“還有什麼聲音嗎?比如呼救?”
“沒有听到呼救——小桃紅幫助我那麼多回,對我恩情如山,如果我要是听到她呼救,一定會去救的。其他人都睡熟了,什麼都沒听見。”
“小桃紅有沒有與什麼人結仇?”
“沒有——小桃紅就是善良的性子,就算我在畫舫清冷,很少朋友,很多姐妹暗地都嫉妒我,陷害我,小桃紅卻從不在乎這些,她總說我們都是苦命的人,沒必要互相欺負,讓旁人看了笑話,沒想到——”
“侯爺,我知道你想救李騏,可是他挑撥離間,妄自尊大,背信棄義,不該死嗎?我沒想到你會——”
“沒想到你會無情無義,狠心殺了她。”陳遠突然提高了聲音,打斷了她。
鐘曉臉色大變“侯——侯爺,你說什麼。”
陳遠一字一句道“鐘姑娘,是,你們都是苦命人,所以才流落風塵,沒有幾人願意出來賣皮肉的,現在冒著太大的風險,疾病,困苦,淒涼一生——”
鐘曉呆了。
“可是,仇恨會讓人蒙蔽雙眼,李騏是不堪,我也不喜歡他,但你知道,他代表著是朝廷,是新政,如果他倒了,新政就成了笑話。新政觸犯的是哪些人的利益,就是那些官員士紳的利益,李琪為人不咋的,但是他敢于去踫這個硬骨頭。只有實施新政,百姓才能減少無休止的賦稅,才能讓更多的家庭吃上飯,不至于妻離子散。你們已經很不幸,可如果任由這些官員士紳繼續下去,那麼就還會有千千萬萬個你,你真的願意再看到?”
鐘曉嘴唇發紫,連連搖頭後退,一個不留神,絆倒在地。
陳遠沒有去扶她,步步緊逼“你看著我的眼楮。”
陳遠也很難受,真理永遠少數人才知道,更多的人只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前世他為什麼猝死,很大原因就是因為工作太勞累,要想改革嗎,就要動搖太多人的利益,那些人就會聯合起來,陷害改革者,然後還有許多不明真相吃瓜群眾,搖旗吶喊,最後,改革人的下場很慘很慘。因為改革,始終要用強勢的太對,永遠都要犧牲少數人的利益,獲得大眾的利益。
鐘曉嚶嚶哭泣,又恨又毀,淚如泉涌“是通判左大人找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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