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麻煩,陳遠沒有輕舉妄動,也不會去見崔縣令打草驚蛇,如今要做的,就是確定這個“劉府”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帶著黎玉義,便裝到李婆婆家附近去查看,從柳山村找到城門口,一路查看腳印和詢問有沒有人昨晚看到或听到什麼動靜,想找出些蛛絲馬跡。
因為昨夜下過雨,地面十分泥濘,行人雜亂的腳印清晰地印在地上。還有其它車輛早上碾壓,無法判斷那晚車輛到底去了什麼方向。因為雨聲大,也沒有人知道昨晚搶人的是什麼人,只是告訴陳遠,大早上听說李婆婆家兒媳被搶了,這些信息毫無用處,不過也打听到了,李婆婆的兒子李非是遠近聞名的老實人,沒有什麼惡習。
“不過,我好像听說一件事,有一次李非帶著老婆進城,他回來後很氣憤,說菊花在城里找男人,和一個男人眉來眼去,很有財勢。不過,後來他們小兩口恩愛得很,我也就沒有放在心上了。過來不久,大概三個月吧,李非也就死了,可惜了,李非長相真是不咋的,要說菊花啊,真是個遠近聞名的美人,可惜嘍,李非無福享受。”
“老伯,听你說,菊花樣貌出眾,為何會嫁給飯都吃不上的李非呢?”
“是啊,我們大家也想不通,嘿,估計是李非祖上墳頭冒青煙了吧。菊花並不是本地人,大家並不了解她,她到膠東,走投無路,听說是李非救了她,然後就以身相許了。李非父親死得早,家里窮,快三十了還沒娶媳婦,別人兒子要成家了,他還是光棍一個,大家都覺得他沒希望了,哪知道,嘿嘿,哪知道李非中了頭彩了呢,就是可惜啊,可惜,八字小,沒福氣啊,可惜。”他一連說了幾個可惜。
這是村東口的叫劉老實的說的,陳遠心中一動。謝了他,然後繼續查探。
陳遠走到一個路口,站在石頭上,望著遠方出神。
黎玉義雙手抱拳,有些不耐煩“你不是能掐會算嗎?算一下不就知道嗎?”
“我的大小姐,我要真有那個本事,開一個偵探社,天下壞人無處遁行,丟東西,看姻緣,我算一算就完事,收點費用,就夠我富可敵國了。話說,我真佩服你,兩個月了,硬是沒讓鮑參軍知道你在我府里,錦衣衛就缺你這樣的人才啊,要不,我給你引薦一下,你去錦衣衛?”
“好啊,那我叛賊的身份?”
“算了,我就說說而已。”陳遠干笑,引薦反賊,我才沒那麼蠢,遠離朝廷嘛,還可能遮掩他的身份。
“哼,我也不屑替你們中原人做事。”
是啊,家人都被中原人殺了,被中原人剝削,黎利才起兵。說起來,不完全是黎利的過錯,是明朝廷開始不把安南當一家人,剝削他們,不反抗也是等死,別人為何不反,但是非曲直,現在沒那麼重要,陳遠訕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移話題道“說真的,鮑參軍對你痴心一片,你不考慮考慮?”
黎玉義白了他一眼,這人哪壺不開提哪壺,哼道“貪財好色,胸無大志,肚里沒有一點墨水,你是女人,你會看上這樣的男人?”
陳遠怔了怔,好像也是這個道理,鮑參軍為了黎玉義,連命都不要了,但是,本性還是貪財好色,確實不是良配,嘿嘿一笑“我也差不多嘛,我不也好色嗎?你看,家里三房老婆,草原還有一個,不算什麼好人,你干嘛打我主意?”他好心“規勸”她,不要再誘惑自己了,瑪德,說不定哪天真的忍不住,怎麼跟老婆交代。
黎玉義噗嗤一笑,歪著腦袋“你還知道你好色啊?”
“咳咳,孔子曰,食色,性也。”
“歪理,別欺負我不太懂你們中原的名言,但這句話我恰恰知道,這句話是喜好美好的東西是人的本性,別你們故意歪曲到男女關系上來,還一本正經,有理有據。”
陳遠對她豎起大拇指,中原文化知道不少嘛。
她歪起頭,嫵媚的笑“不過你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不過你對她們都很尊重,不像其他男人,單純是為了個人的,玩弄女人。就說說鮑胖子,嘴里說只喜歡一個人,卻三天兩頭跑妓院,若不是沒錢,妓院早被他玩遍,外宅都會有好多個呢。你呢,從不跑妓院,更不用說跟妓女有什麼風流韻事。家里的事,大夫人掌管財務,二夫人自由自在,三夫人交際達官貴族,你從沒有去限制她們,反而發揮她們的才能。有些男人,趾高氣揚的,在外當孫子,在家當大爺,最讓人看不起。”
不去妓院那是我怕得病,怕死,家里老婆比她們漂亮多了,我干嘛去。不過其它話確實是夸獎,他熱淚盈眶“听你說起來,最了解我的,還是你啊,感謝,好感謝。”
黎玉義臉紅了紅,眨眨眼,摸了摸胸口,風情萬種“所以,你把人家這顆心都要去了,人呢?隨你嘍。”
陳遠呆滯了三秒,連忙移開眼楮,大感吃不消,這個妖女。他咳嗽兩聲“談正事,談正事,咱們還是看看李婆婆這事怎麼辦,你看出什麼了沒。”
“我只是護衛,又不是錦衣衛,也不是典吏查案的,我能看出什麼。”
陳遠也沒指望她能看出什麼,指著地上道“昨晚雨太大,昨晚村民亂七八糟找人,過後又很多人經過,地面已經被行人破壞了,無法查清去向。但查看了附近,車轍印並不多,沒有遠行的痕跡。”
“看出這些,有什麼用麼?”
陳遠微微一笑,耐心地道“有用,很有用,這說明一件事,擄走李家娘子的歹人,其居處其實並不遠。”
谷</span> “哦?”
“第一,如果住處很遠,那麼他們完全可以把馬車停在其它地方,搶了人東轉西轉,腳步零亂,然後再乘勢遠走,待到第二天,官府也無從查起。這第二嘛,剛才看我一直在看那邊麼?有車轍印,雖然後面模糊了,但很明顯是去進城方向,說明什麼?”
“喔,似乎有道理,直說,別拐彎抹角。”黎玉義對案子不感興趣。
“據李婆婆所說,她兒子是本分的農民,不致于隨意得罪人,一下子欠八十兩銀子,要麼,這收據是假的,要麼就是被陷害。”
“那麼?他們為什麼要陷害一個農夫呢?”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陳遠嘆,“一個農夫,一日三餐都難保障,卻有一個十里八里都聞名的漂亮老婆,不般配,結局往往是很慘的。”他不由想起了現代的王某強,有錢又怎麼樣呢?娶妻娶賢,外表不般配,結局基本是注定的,好多還出了人命案子。武大郎就是典型,但從古至今,就是有人不信邪,明明是“武大郎”的身材,非要要求對象像潘金蓮那樣漂亮。
黎玉義的目光開始有些驚訝,他臉上那種認真、自信的神情……很迷人。
陳遠並沒察覺她的心思,繼續思索著說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們上門搶人。囂張跋扈,基本上沒把人放在眼里,這種人往往也不會刻意隱藏。有恃無恐,必有所恃,或者那幕後真凶是此地豪強,或者那幕後之人就是官府的,可以只手遮天,沒有人敢他怎的。不管哪一樣,都可以證明,這戶人家甚有勢力。”
“案子都清晰了,你還愁什麼?”
陳遠長長嘆氣,搖頭道“愁啊,膠東城里能只手遮天姓劉的,除了那劉觀,還有誰有這個膽量。我的租戶,他都能做手腳,給我一個下馬威。之前怡璇一語中的,擔心是劉觀,現在看來,十有九層就是他。他是大學士致休,和漢王關系密切,背景復雜,山東官員很多都是他門生,不好動啊。”
“你害怕了?”
陳遠微微一笑“以前來山東公干,那些貪官還要囂張,都要殺我,我都不害怕,現在,更不會害怕。”
“看你神情,好像是有主意了,說吧,打算怎麼辦?”
陳遠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我的辦法……很危險……”
黎玉義立即示之白眼,道“怎麼,剛才還說不怕,現在又吞吞吐吐,還是怕了吧?瘦死的駱駝比馬強,你個窮侯爺,怎麼斗富可敵國的昔日大學士,怕就不要勉強嘛,你什麼表情,干嘛一直看著我?”
陳遠微微搖頭,指著自己的鼻子尖道“我不危險。”又一指黎玉義道,“是你危險……”
黎玉義瞪大眼楮,一副關我什麼事的表情。
“直到現在,我都還是在猜測,劉府防備謹慎,只有你這樣的高手,才能去瞧瞧打探一下,看能不能抓到證據,有了證據,才好做打算。沒有證據,我就算去要人,也會踫一鼻子灰。”
“你那個耿彩若武功很高嘛,為什麼不是她去?”
“這個,咳,采若我要讓她去趙王那里,劉觀是漢王的人,我跟漢王不太對付,除了趙王,沒誰敢來主持公道。”話是這麼說,其實也是怕二老婆遇到危險。
黎玉義哪能不知道他心思,酸溜溜道“知道了,她是你夫人嘛,你當然要保護了。”
“這個方法確實很危險,算了,咱們還是從長計議吧,劉府守備森嚴,高手多,你又是美女,萬一羊入虎口——”陳遠皺眉,覺得還是不太妥。
黎玉義忽然笑了,她感覺得出來,他是擔心自己,才否決這樣的想法,忽然心里覺得暖暖的,這些年來,家破人亡,顛沛流離,即使曾經把他當作最大的敵人,可是越相處越發現,只有在他身邊,才能獲得一絲安全感,才能暫時忘記只有一個人的憂愁和孤獨。
她淡淡道“你還是關心我的對不對?”
“你不要自作多情哈,我是考慮周全。”
“嘻嘻,隨你,行了,我去打探,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
陳遠見她目光堅定,心里有些觸動,柔聲道“那——那你小心,如果見情況不對,立即撤退,優先保護自己。”
黎玉義甜甜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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