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春宮,李騏尾隨著太子進了殿。朱瞻基在高腳案幾後面的錦墩上坐下,桌上放著書和文房四寶。他隨手拿起一本書,漫不經心的看,李騏候在末。
太子擺擺手道“德昭,你還有什麼事麼?孤今日處理朝政,從雞叫到天黑,一天不得停歇,身子有些乏了,若無要事,想早些歇歇。”
李騏拱手道“太子必有事要問臣。”
朱瞻基微微側過身眯著眼看去“哦?”
“太子想問臣,今日何以不知進退,頂撞大學士?”
朱瞻基沒有表情,淡淡道“你很聰明。”
“謝太子贊賞。“
“那你說說為什麼吧,威寧侯封地在西北,我叔叔請求封膠東,必有古怪,為何你要支持,殊不知國事繁多,我父皇需要陳遠在身邊。”
李騏振振有詞“殿下,可听說過一朝天子一朝臣?”
朱瞻基猛然一震,只听李騏又道“威寧侯得先帝器重,賜予金牌、僕人、官田,甚至其夫人也封了誥命,夫人的家人封了官商。甚至,當今陛下給其封了侯,恩寵無以復加。今太子當政,當有自己的大臣。陳遠此人往先周旋在陛下與兩位王爺間,城府極深,臣以為,太子當三思。讓他在山東,地方更近,也顯示陛下的恩寵。”
朱瞻基微微道“須知他封地在威寧,父皇特殊不去封地,有事可以咨詢。放他在山東,明著得了塊好地方,他要去山東封地,實際是遠離李朝廷,听說你以前喜歡蹇學士的女兒,被他娶了,還有去瓦剌的時候,你對那個圖雅公主也十分愛慕,也成了他的妻妾,是不是——”
李騏心里發 ,眼里閃過莫名的嫉恨,但表面不動聲色“臣為太子謀,不為私仇。臣亦記得,殿下也喜歡一個女子,被威寧侯——”
“住口。”
李騏嚇了一跳,連忙彎腰躬身“臣失言。”
朱瞻基將書本擲在桌子上,睨了他一眼道“你很聰明,但是孤不太喜歡太自作聰明的人。”
“臣知罪。”
朱瞻基語氣有些嚴厲,但其實並未真正指責他。
“你下去吧,明日還有國事,還需要你來幫襯。”
“臣願為太子效犬馬之勞。”
表完忠心,李騏退出宮殿,朱瞻基望著筆筒發呆,喃喃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麼——”
威寧侯府,卓月美被朱瞻基留在宮中陪皇後,就來找耿采若說說話,采若听了這件事,覺得奇怪,安慰了她。
等卓月美離開後,耿采若找到蹇怡璇,把這件事告訴她。
蹇怡璇沉吟道“這件事,不太尋常。”
“我也知道不同尋常,你知道,月美從小跟著我,舞刀弄槍的,哪里會伺候人。再說了,皇後身邊,用得她一個粗心的丫頭伺候麼。”
蹇怡璇嘆氣。
“我的蹇妹妹,你倒是說啊,太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跟太子不是相交非淺呢,你可以去問問。”
“你誠心氣我是吧,哼,你明知道我跟了相公,就再也沒有見過太子,不說就不說,誰稀罕。”耿采若賭氣,轉身就走。
蹇怡璇忙拉住她,笑道“好姐姐,別生氣,我逗你玩呢。”
她說完,去關上了房門。
見她神色凝重,耿采若也不由緊張起來“出了什麼事?”
“現在市井百姓都知道,陛下要遷都,陛下本意是讓太子去南京——”
耿采若哼道“他們朱家真會折騰,一個要從南京跑順天,屁股還沒做熱,一個又要往南跑,當過家家呢,殊不知皇帝一動,牽一發而動全身,苦的是黎民百姓的折騰。”
蹇怡璇苦笑“是非曲直,皆決斷于陛下,這些我也沒有料到,太子一向仁慈,可惜在南方呆久了,喜歡南方的安穩和獨特的韻味,竟不惜遷都。”
耿采若不屑,這些皇帝高官,哪里知道百姓疾苦,只知道他自己要所謂的作為,結果瞎折騰,害苦了百姓。但疑惑,蹇怡璇說了半天,也沒說到底留卓月美是什麼意思啊?不由得再次詢問。
“耿姐姐別急,這事其實也簡單,陛下要遷都,是極其錯誤的決定,相公對我說,他勸誡了陛下,可陛下一意孤行,不可扭轉。所以相公才采取了折中的方法。”
說到政治,耿采若一個頭兩個大,這些彎彎繞繞,她寧願真刀真槍打上兩個時辰。
“若太子去了南京,則官員人心就全部向著南京了。相公以國事離不開太子為由,推薦了�王子去——”
“其實,太子是先帝爺培養的,小時候在先帝身邊長大。而�王子才是陛下一手帶大,與陛下最像。”
“說重點!”
“當今陛下和兩位兄弟互相猜疑,這種事——”
耿采若終于反應過來,驚訝“他們可是親兄弟。”
蹇怡璇略略苦笑“當今陛下和漢王趙王也是兄弟,自古皇家無親情,太子雖已是太子,但太子非當年的陛下,對兄弟能一味忍讓,他不會給別人任何機會。”
“這麼說,�王子不是很危險,那月美她,唉,我早跟她說了,不要和皇親國戚來往,隨時都會陷入危險,可惜感情的事,很難理智,他們還是毅然決然在一起。”
“太子殿下知道輕重,只要�王子謹守本分,想來不會有事的。”
耿采若搖頭“權力巔峰,那把椅子,有幾個人能做到不動心。”
蹇怡璇嘆氣,她也不知道�王子會不會有那個野心。
“小姐,小姐,宮里來人了。”突然,秋月在外面叫道。
蹇怡璇打開門,詢問“是怎麼回事。”
“是王公公來宣旨。”
蹇怡璇詫異,不敢怠慢,連忙讓秋月去叫了老夫人和董明燕,一家人齊齊整整,迎接聖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蹇怡璇帶著一家人叩拜。
王振對她們很客氣,笑道“侯爺夫人不必客氣,聖上說,不必多禮,聖上考慮到威寧侯封地在西北,太過遙遠,就把封地改在膠東,仍稱威寧侯。”
蹇怡璇幾人面面相覷,這實在讓人驚訝。
“夫人,咱家就不念聖旨了,您自己接旨吧。”王振恭敬拿手捧聖旨。
蹇怡璇接過,謝恩,然後安排人請王振進屋坐。
“多謝夫人,咱家還有事,不必客氣,就回宮去復命了。”
“公公請。”
王振點點頭,招呼小黃門離開。
回屋後,耿采若嘟囔“一個太監,你干嘛對他這麼客氣。”
蹇怡璇道“相公說,此人原本是書生,能夠放下身段進宮,性子極為堅忍,容易記仇,不可得罪。有道是高處不勝寒,相公年輕輕就封了侯,咱們應該對別人客氣些,家里親戚和僕人都要約束,莫要讓相公為難。”
“知道了,一堆大道理,一個太監,能怎麼的?”
蹇怡璇耐著性子道“姐姐知道汾陽王嗎?他能夠功高而不震主,全靠約束自己和家人。一次盧杞拜訪,他連忙讓自己的妻妾回避。鄭重招待,妻妾不以為然,汾陽王說,盧杞長相十分丑陋,但能得陛下歡心,以後發達,必會報復。果然,盧杞發達後,把以前得罪他全部報復了,貶官的貶官,殺頭的殺頭。只有汾陽王沒有受到他的陷害,甚至有人陷害汾陽王,盧杞還幫他說話。王振從一個小太監,就跟在先帝身邊,又是太子的紅人,此人發達是遲早的,姐姐莫要大意。”
“知道了知道了。”耿采若嘀咕,十分小聲,“就你讀的書多。”
蹇怡璇當做沒有听見。
樂安州,陳遠看著眼前的女子,哭笑不得。
“大半夜搞刺殺,很好玩麼?”
房里點了燈,黎玉義坐在桌前,自顧倒了水喝“一個堂堂侯爺,連個保護的人都沒有,真不警醒。”
確實是自己大意了,以後漢王和趙王不會那自己怎麼樣,就低估了安全的重要性。其實是自己在現代呆習慣了,對安全少了重視。誰受得了這古代動不動搞刺殺啊。
陳遠打了個哈欠“黎姑娘,沒有注意防備是我的問題,你不是應該回安南了麼?”
黎玉義有些黯然“回去做什麼?一個親人都沒有。”
陳遠默然,這也是,誰想回去面對一堆親人的墳。不過還是試探道“總歸那里是你的家鄉啊。”
黎玉義瞪著他“你就這麼想趕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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