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玉義面如死灰,閉上了眼楮。
沒有求饒,只要嘴角揚起的幾分笑容,還有幾分解脫。
陳遠怒不可遏,所有的憤怒化作力量,手中的長劍化作寒光。
“去死!”
片刻之間,就要血濺當場,香消玉殞。
但劍尖就在離她額頭零點零一公分的時候,突然停住了。
不行,她就這麼死了,鮑參軍的財產就毫無線索了。
“說,我兄弟的財產你轉移到哪里去了?”
黎玉義怔了一下,卻一直不見陳遠動作,只感覺寒芒在額頭,忽然睜開眼楮,莞爾一笑,誘惑力無窮“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殺我。”
陳遠青筋暴起,無視什麼絕世美人,咬牙切齒“我是不想讓我兄弟傾家蕩產,快說,我還可以考慮給你個痛快,我從來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
黎玉義咬牙不說。
陳遠扔開劍,揪住她的脖子,膝蓋頂在她的身上,用力強勁,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說!”
“你不是有錦衣衛呢,挖地三尺,你也可以挖出來了啊。”
她既然早謀劃好,恐怕沒有那麼容易讓人找到,而且如果挨家挨戶的追查線索,又是讓那些反對自己的官員找到把柄,陳遠對著她有萬分的憤怒,卻不知道怎麼辦,這是一個女瘋子。
“你就死一個朋友,你就心疼了,我黎家幾十口人,因你,全家就剩我一個了,呵,殺吧,我是不會告訴你的,陳大人!”說到最後她的語氣,竟然帶著幾分嘲諷。
“啊!”陳遠仰天大吼,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仿佛一口就可以把她吞掉,一字一頓道“說不說?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讓你被幾十個人先奸後殺。”
黎玉義聞言臉色更加慘白,忽而又笑了“隨便你,我早就無臉面見父親母親了,讓我臨死前多一些享受又有何不可,不知道你陳大人會不會來呢,我可以多讓你兩次——”
“啪啪——”
陳遠給了她響亮的耳光,瘋子,瘋子。
他放開她,來到鮑參軍身邊,對董明況道“快,快把他背到城里找大夫。”
鮑參軍血流如注,陳遠心痛如絞,董明況聞言將鮑參軍背起來,陳遠在一旁攙扶,霎時三個人都成了血人。
袁彬問道“她怎麼辦?”
陳遠看也不看,冷冷道“抓起來,如果我兄弟有事,我會讓她陪葬。”
“混蛋,吃那麼多,那麼重,血流那麼多,不要給我死啊——”董明況一邊踉蹌下山,一邊流淚破口大罵。他此時又急又怕,汗透重衣,被風一吹身上涼涼的,鮮血淋灕的後背他根本就顧不上考慮了。
進了城,袁彬帶著他們到了一家遠近聞名的杏林醫館。這位鄔大夫曾經是御醫,年近百歲。
醫館門楣上高懸一塊金匾“妙手回春”,就是南京有名的回春堂。到了地方,陳遠看到堂內堂上高懸“醫道聖手”、“賽華陀”、“懸壺濟世”等大大小小數不清的牌子,有的是榮譽,有的是老御醫的為人準則。
跑堂的伙計和坐堂的大夫看到他們,嚇了一跳。
有個大夫變色道“病人傷勢過重,恐怕回天乏術了。”
董明況怒吼“老子是錦衣衛,告訴你們,你們要是治不好,老子拆了你們醫館。”他一身血,暴怒的樣子,凶神惡煞。幾個膽子小的伙計倒退了半步。
“這、這——”
陳遠上前道“這是我姐夫,他不懂事,望各位別責怪。我是陳遠,麻煩各位幫個忙,我朋友傷很重,讓你們最好的大夫幫治好,多少錢我都願意。”
姐夫不懂事,讓人听了多少有點感覺有些怪怪的。
對面吃了一驚“你就是有‘布衣宰相’之名的陳遠?”
“慚愧。”
“在下田元芳,虛度五十載,久聞大名,失敬失敬。”
“田大夫,請你一定治好我兄弟,他性命堪憂——”
田元芳望了一眼攤倒在木板上鮑參軍,他氣色越來越差了,嘴唇皸裂、氣息奄奄,出氣多,進氣少,臉色灰敗的讓人痛心,嘆氣“在下學藝不精,令友傷及心髒,實在無能為力——”
“啊——”陳遠心中大痛,心情沉到了谷底,想起這貨帶著自己看美女,想起他眯起小眼楮,一副守財奴的形象,就悲從中來。
這是他在這個朝代為數不多的朋友,就像死黨那種。
“不過——”
“不過什麼?”陳遠雙手猛然抓住他的雙臂,見他皺眉,才知抓疼了他,而且自己手上滿是血。他道歉道,“田大夫,抱歉,是我失禮了。”
田大夫捻須笑笑,表示不介意,讓人把鮑參軍抬入了內堂。
在陳遠疑惑間,田大夫解釋“我師傅一生醫人無數,明年就過百歲壽辰,本不再出手診治了,但他老人家由于對醫術熱愛,實在閑不下來,有些時候也會過來坐坐,他雖不出手,但弟子有什麼疑問,就可以請教他老人家。”
話音剛落,他們就來到內堂,陳遠果然見到一個老人,白發白眉,坐在那里,就像一對枯骨,枯干的手在桌上摸索。
見陳遠疑惑,他低聲解釋“師傅視力和耳朵都不大好了。”說完快速過去,將桌上的一味藥放在他手中。
老人皺眉沙啞聲音道“介夫,你怎麼又來了,我說了,我這個老頭子不要緊,時辰還早,多去坐診一下,就多有幾個病人能擺脫病魔的痛苦呢。藥呢,不要用太貴了,能用一味就治好的,不要多放,咱們是醫病救人,不是商人圖利。”
他的語氣很平淡,陳遠卻听得肅然起敬,讓人尊重的人,往往看上去很平凡。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真的應了那句濟世為懷的胸懷。
田元芳躬身道“師傅,遇到了一個傷重的病人,弟子無能,只能請師傅出手了。”他說話的聲音比較大。
老御醫一听,兩眼放光,枯洞的目光突然變得精神煥發,立即招呼人抬來,摸索著去瞧傷。
他一瘸一瘸,走路十分吃力,兩個伙計攙扶著。
“介夫,是什麼傷?”
“師傅,是劍傷,傷及心肺——”
“那可糟了。”鄔御醫讓人多點了五盞燈,把小小的房間點得通亮如白晝。
陳遠好奇“老大人,您就不怕您救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麼?”
鄔御醫沒有回應,陳遠又問了一句,鄔御醫頭也不回,淡淡道“在老夫眼里,只有病人,沒有惡人。”
陳遠深深感嘆,是啊,壞與好,審判他們是法律的事,醫生眼里,只有病患,這樣的操守,何其難得。
老御醫聚精會神,招呼人清洗傷口周圍,用藥。陳遠他們被請到大堂,只能干等著。
陳遠眼楮里血絲密布,他瞪著一雙通紅的眼楮,提心吊膽,一直張望那個內堂方向,伙計端上來的茶水、點心,他毫無心思,不停的在大堂里走來走去。
直到後半夜,田大夫帶著伙計推門進來。
陳遠一把過去,緊巴巴的詢問“大人,我朋友怎麼樣?”
田元芳抹了把汗,微笑道“恭喜大人,他福大命大,居然憑著一絲意念,硬是挺了過來,已經有九成希望命是保住了。”
陳遠和董明況松了一口氣,九成希望,那還是很高,但還不能大意,又請求他們一定盡力。
“那拜托你們了。”陳遠深深感謝。
田元芳搖頭道“折煞在下了,我與師傅說了大人是事,師傅他一生很少稱贊人,唯獨陳大人是贊不絕口。”
陳遠好奇。
“師傅說,他治病是只能救為數不多的人,救不得人心,只能救一時性命。陳大人心系百姓,救的是蒼生黎民,救的是人的一世,大人請放心,你的朋友,我師傅他一定竭盡全力。”
陳遠越來越對這個鄔老御醫充滿感激。
折騰了半夜,鮑參軍傷情開始穩定的情況讓自己稍稍好過了一點,他拜別醫館。出了門就問“袁兄,黎玉義呢?”
“在左邊百米遠的客棧,那里是我們平時的秘密聯絡點,方才不便,我想陳兄還有話要對她說,就讓人將她看守起來。除了咱們,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確實,總不能將她送進錦衣衛大獄,這事就鬧大了,她是黎家的後代,必然身首異處,想要問什麼,就更不可能了。
陳遠沉聲道“走,我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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