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仙酒這個混蛋,竟然趁機跑了,真真是膽小如鼠,氣煞我也……”
吳白梗著脖子,沖著沐玖原先所站之地破口大罵。
景言一言不發,望著淳安城方向的目光卻晦暗難明,若有所思。
與此同時,剛才還四處亂竄的難民潮卻逐漸重新聚攏,直直往淳安方向奔去。
後來的難民中有一中年漢子,一邊跑一邊扯著前頭的人問,
“你們不是說那淳安城正鬧時疫嗎?現在怎麼還往那邊跑,這上趕著去送死嗎?”
這話可不好听,有些夾槍帶棒的。
但是,被扯的那個少年也不生氣,只隨手往袖子里一摸,將一物往問話那人臉上一拋。
漢子下意識的偏頭松手,再回過神來時,少年已經早跑沒了影兒。
他停下腳步,想了想,折回去找剛才少年拋過來的東西。
還好他本就處于人群的末尾,所以那東西還在,沒有被眾人踩爛。
他跑了幾步,過去將之撿了起來。
是個灰不溜秋的丸子,說不好是什麼材質的。
他拿在手里掂了下,分量不重,用力一捏,丸子開了,一張紙條跑了出來。
他捻起紙條剛要展開來看,就見五六個破衣爛衫之人圍了上來。
他立刻後退兩步,目露警惕,“你們要干什麼?”
“這位後生,我們不干嘛,我們就是想問問你,這紙條上寫了啥?”
說著話,為首的老叟就已經攤開手掌遞了過來給他看。
老叟的掌心里也躺著個打開的圓球,旁邊是個折疊起來的小紙條,就和他手里的一樣。
“我們剛才在地上也撿到了這東西,只是我們不識字……”
原來是這樣。
漢子稍微放松了一點警惕,這才將手里的紙條展開大聲讀給他們听,
“淳安城開了,知府下令要舉城之力解決時疫問題。”
“淳安城開了?!”老叟念叨一句,忽然猛的一跳,差點摔了個跟頭。
還好身後跟來的家人出手及時,將他扶住了。
他也顧不得向漢子道謝,招呼身後的家人拿起自己的家當就往前跑。
漢子默默注視著他們的背影幾息,也一握拳頭追了上去。
一直城門緊閉的淳安城竟然開了嗎?
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反正他不能坐以待斃,他要去前頭看看。
整個難民潮直往淳安城涌,坐車的,騎馬的,趕牛的,催驢的,實在沒有車馬牛驢而拖家帶口步行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就在這一片混亂的人潮中,一隊車馬悄然而行。
無論是趕車的還是馬背上的護衛,各個都用布條遮掩著口鼻,看上去灰頭土臉,面目焦黑的,和周圍正逃難的其他人看上去沒有什麼區別。
剛才那一通火光巨響之後,空中落下來了無數個圓球,伴隨而來的還有一陣陣的黑灰,凡在場者都被沾了不少。
其中一輛馬車上,甦千曉正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的瞪著對面的人。
“你早就來了吧,怎麼到現在才出手?”
如果他早點出手,他們這邊也不會陷入那樣的被動局面了吧。
蕭乾撇了撇嘴,似乎是有點委屈,
“夫人,剛才那場比拼可事關咱們師父的名節啊,為夫當然得讓那吳老頭心服口服才行。”
甦千曉直接翻了個白眼。
還心服口服?
這家伙怕是一直在耗時間,就等著淳安那邊布置好吧。
這廝有點像她,一向都是謀定而後動的,在事情沒有全部安排好之前會一直忍耐的等候。
不。
她又搖了搖頭,蕭乾比她強。
最起碼,他總有後手,總有辦法讓自己脫身,不像她,輕易就會被逼入死角。
唉……
她嘆了口氣。
她雖重生一回,卻還是這麼弱,要實力沒實力,要智慧沒智慧的……
心里頭無端泛起一抹苦澀,她不得不承認,其實自己就是普通人一個。
蕭乾見她面色變幻不定,又是搖頭又是晃腦的,嘴角的笑意就加深了幾許,
“夫人,你放心,師父永遠是咱們的,任何人都搶不走。”
甦千曉眸光掃過去,剜了他一眼,“你好好說話!”
“行吧,”蕭乾頓時恢復了一貫的懶散,斜靠在了墊子上,
“只要你師父不想走,吳白和那個景言就沒有那麼容易得手。”
他說著話挪了挪肩膀,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眼楮也微微眯了起來,
“不過,你們這逃難的速度也得加快點才行,最好能盡快走出梁國境內。”
甦千曉沉默了。
盡快走出梁國境內,她也想啊。
可是,現在他們才剛到淳安,接下來還有山陽,泰州和豐昌。
只有過了豐昌,進入隔壁的尤國,他們才算是真正離開了梁國境內。
可是,現在國內這麼亂,也不知道靖國人都打到哪里了,他們真的能夠一路順利逃出去嗎?
情報,她現在迫切的需要各種情報。
這樣才能做好接下來的打算,在紛亂的局勢里給甦家找到一條快速逃生之道。
想到這里,她望著蕭乾的目光突然就變了。
剛才還怒目而視呢,轉眼間就溫柔似水。
蕭乾瞧她一眼,微眯著的眸中有細碎的笑意一閃而過。
這丫頭別的不行,心思倒轉的挺快。
這是終于想起來求他了?
他不說話,就那麼半眯著眼等著。
卻見甦千曉扶著矮幾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坐到了對面。
“少爺,多謝您剛才出手相救,您累了吧,我給您捶捶腿?”
“喲,你這衣裳下擺怎麼沾上了灰塵,來我給您彈一彈。”
“忙活了這麼久,您一定口渴了吧,來喝口水潤潤喉……”
一個挖空心思的奉承討好,另一個心安理得的接受,車廂里的氣氛怎麼說呢,是越來越融洽了呢。
小半日之後,前面淳安城已經近在眼前了,那敞開的城門口已經排起了很長的隊伍,不過卻並沒有以往的叫罵聲。
消息由前往後傳的極快。
後頭的人很快就知道了,淳安城已經取消了入城該交的賦稅,就是全部財產的一半都得上繳那個規定。
另外,城門外頭沿著城牆已經架起了十幾口的大鐵鍋。
有大夫模樣的人在來回的忙活,也有城內的駐軍出來幫忙。
鐵鍋里已經咕嘟咕嘟的冒著泡了,一股股濃郁的藥味兒飄散開來。
甦千曉鼻頭翕動了幾下,放下了車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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