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初時分眾人拔營起行，不到寅中，七里灣的頭一個山頭已經近在眼前了。
時間還早，現在處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甦府的下人們都很高興，有了車馬，這往後趕路可就輕松一大截了，最起碼他們再也不用擔心腳底會被磨出血泡了。
要知道這兩日徒步趕路的時光，對于他們來說可是太折磨人了。
即便是在甦府做了這麼久的下人，他們也從沒在一天之內走過那麼多路啊。
小月一路都撩著車簾子往外望，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小姐，你說姑爺這都走了一年多了，卻忽然這個時候出現，我感覺姑爺好貼心哦，這是特意來接應我們的吧？”
小丫頭眨巴著眼楮，眉飛色舞。
“小月，你說錯了。”墨玉就坐在她對面，聞言將臉一板。
“我哪里說錯了？”小月不服氣。
墨玉先是看了一眼甦千曉，見她依舊閉目養神，面色平靜，這才大著膽子道，
“你說姑爺貼心，這個我不反對，但是姑爺這時候來，怕不是接應我們的吧……”
沒等小月瞪眼，她就義正言辭道，“要我說姑爺怕是心里只惦記著小姐一人，你我都只不過是附帶的而已。”
“啊……”小月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墨玉，你……”
她又羞又惱，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姑爺來當然是為小姐，她怎麼可能不知道，這臭丫頭又何必挑她話里的毛病？
甦千曉听著她們的笑鬧，心里卻驚怒未消，心緒一時平靜不下來。
驚的是七里灣竟會出了這樣的變故，饒是林師傅也差點賠進去。
怒的是蕭乾怎麼能不講信用，跑了就跑了，你還回來干什麼？
難不成我這下半輩子就得一直和你湊合著過了？
我想要的自由呢？
我萬一以後真遇到心儀的人怎麼辦？
她在馬車上端坐如松，但攏在袖子里的手卻攥成了個拳頭。
“到了！”車外忽然傳來一聲喊叫，驚喜莫名。
緊接著是成片的腳步聲從山上沖了下來，雖然雜亂但听著挺輕快的。
“小姐，好多人從山上下來了！”小月及時報告，“不過這里太黑了，人又多，沒看到姑爺啊……”
甦千曉卻吐出一口濁氣，站起身推開車門往外走，墨菊也緊隨其後。
“小姐……你等等我……”小月還趴在窗戶上，剛要扭頭說什麼，但一見甦千曉的動作不由大喊一聲，趕緊起身追了上去。
留在最後的墨玉低著頭，抿嘴笑了笑。
看來在不知不覺中，小姐這貼身丫鬟也換了人了啊。
她目光中露出一絲堅定。
我也要更努力才行了……
即使是在黎明時分，空氣中也只有一絲微涼。
外頭人影幢幢，但因為沒有光所以看的並不真切。
甦千曉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堆人從山上下來了，正在往他們這邊走。
甦哲手里托著那顆夜明珠，像是在為那些人指引方向。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兒，隨著那些人的接近而越發的濃重起來。
她深呼吸幾下，忽然覺得腳底有些沉重。
他為什麼要跑回來？
他究竟又有何圖謀？
她該如何面對他？
心里一時之間涌出無數個雜亂的想法，讓她提不起腳，邁不開步。
“小姐，你怎麼不走了？姑爺就在前面了呀。”小月也已經下了馬車，見甦千曉不動，她有些著急。
甦千曉抿了抿唇，心里一嘆。
是了，無論喜不喜歡，無論她願不願意，能不能接受，蕭乾都回來了，既如此，她能怎麼做？
唯有以不變應萬變，唯有順勢而行罷了。
想通這一層，那些紛亂的情緒都忽然跑沒影了，她只覺得心里一松，有重擔莫名脫落了。
“走，我們去迎他。”她听見自己的聲音沉而穩。
與此同時，山頂上，一人迎風而立，目光似乎能穿透整個黑暗直接落在了甦千曉的臉上。
“算你還有點良心。”
那人嘴角微微翹起，面上蕩漾起如春風般的笑意，眼楮里也似乎有揉碎了的星光在里面。
甦千曉走近的時候甦哲正一臉的怔愣，目不轉楮的盯著面前的一個青年男子看。
這男子生的眉目如畫，清俊非凡，但卻冷若冰霜，整個人似乎都是一塊兒寒冰所化，給人的感覺是沒有一絲的溫度。
甦千曉頓住了腳步，她緊盯著他的眼楮，抿緊了嘴唇，
“你不是蕭乾，真正的蕭乾在哪里？”
嗖——
兩道視線猛然落在了她的臉上，是那男子看了過來。
這人的目光如有實質，像刀鋒般凌厲，似乎要把她劈成兩半似的。
她嘴角微微上揚，“你不是蕭乾，真正的蕭乾在哪里？”
她迎著那人的目光，毫不退縮。
那人瞳孔微縮，呵呵冷笑，正要說話，就听由遠及近，傳來一聲嘆息，“文冰……”
青年立時收拾起所有表情，往後退開一步，讓出了所站之地。
就見從外到里，人群中忽然散開一條路，有一人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黑衣黑發，似乎都與這夜色融為一體了。
甦千曉卻盯著來人，心底慢慢松懈下來。
三丈，二丈，一丈，一步一步那人走了過來，最後就停在了甦千曉的面前。
小月後退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人絕不是姑爺……
他們家的姑爺絕對長得不是這樣子，這樣的……好看……
是的，這人生的極美！
若說剛才那人是一副山水畫的話，這人就是那山水畫活了過來。
他的美更立體，更具有感染力，雖然他看著有點漫不經心的，但舉手投足，一顰一笑之間似乎都帶著讓人自慚形穢的力量。
他的目光落在甦千曉的臉上，一寸一寸的仔細端詳著，好半晌後，才微微一笑，
“甦千曉，我回來了。”
甦千曉抿了抿唇，好容易才止住撲上去踢他幾腳的沖動，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歡迎你回來……”
蕭乾唇角的笑意逐漸擴大，整張臉上都蕩漾著絲絲縷縷的風情。
甦府里的下人們立刻挪開了視線，丫鬟婆子們更是連看都不敢再看自家姑爺的面龐。
一年多不見，他們家姑爺這是改頭換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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