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被關了三日，他臉上卻不見任何驚慌。踏上台子的第一眼便朝燕樓追去，他眼神很輕，燕樓並不確定他是否有看自己，一觸即散，接著朝四周望去。
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在上下數以萬計密密麻麻的小妖與刑場中央數千俘虜間來回巡視，大約在估摸形勢。台上這些個妖他各審了遍，在姬琉身上停留最久，又與姬祝阿對視，恭敬地低了下頭。
巡視一圈，又看回到自己身上時，垂下眼瞼︰“尊主。”
縴長的睫毛在他眼下打出一層陰影。
規矩、懂事，忽略他埋在眼底的灼人的視線的話。
燕樓對這眼神已然不陌生，回紅牙山這一年總有形形色色的小妖這般看他。可惜他們膽小如鼠，配不上眼神放肆。
修成魔的只有寧越。
寧越拜入紅牙山後便跟著姬祝阿東奔西走。紅牙山山門很是熱鬧，拜帖堆積如山，燕樓從不過問，更少有能傳入他耳朵里的新名字。待姬祝阿向燕樓提起他時已經是半年後了。
姬祝阿的苛刻紅牙山上下多有領教，能讓他另眼相待，燕樓自然多看兩眼，也起了重用的心思，才出了赤羽魔的事。
燕樓突然想到件事。
見面不過二三，他從未與寧越說過話。
而寧越不知是忌憚他或是其他緣由，幾次會面亦是躲在妖堆里，不敢相看，其他人應和，他跟著應和。有傳給他的話，都是經了別人的口說的，似乎格外害羞。
實則不是，燕樓見過他同其他小妖說話，一派自然，他僅僅不敢看自己。
為何？結合他疑似玩家的身份，他奇怪的態度就更加耐人尋味了。
燕樓認為自己找到了第一個破綻。
他抬了手。
掌心翻騰起魔氣漩渦，如煙彌散飄向寧越。
寧越身為階下囚分外冷靜，大約認為燕樓關他三四日尚且沒下狠手，不至于現在起意要殺他。只是當朦朦朧朧的煙攀爬裹住他勁瘦的腰時，他表情起了變化，緊跟著錯愕得被猛拽向前！
他被拉進到了燕樓眼前。烏金戒指硌在他下頜處，骨節修長的手指探去不容置喙鉗住他的下巴，勾起，視線立刻與那深邃幽深的眸子撞了個正著。
燕樓︰“你……”
你怎麼不逃？
燕樓本想質問一句，看看這溫和的皮囊下究竟藏著怎麼樣的深沉心思。
可這臉蛋看似小巧，只是輕輕一掐，指腹便微陷了進去，如同掐著團軟糯的糯米餈般，掐得燕樓莫名失了話語。
“尊主找我有事？”
寧越眼神里分明都是慌張，卻是先開了口。
他說著話，眼神飄開了。
燕樓適時抓住了把柄︰“為什麼不敢看本尊？”
寧越下意識看向他。
這麼近的距離，燕樓才看清他眼眸是淺灰色。許是太淺了，于是乎他眼楮里自己那凶狠的模樣格外清晰，輪廓描摹得仿佛刻在了里面一般。
“我……我沒有。”他若無其事的樣子配合心虛的聲音，毫無說服力。
二人這模樣落在別人眼里卻是劍拔弩張。
遠處的小妖正聒噪地議論著。
“好家伙！尊主一記鎖喉絕殺，可憐小魔君立刻就要血濺烏靈崖！”
“果真套上了烏山獄的鎖鏈就是套上了無常的鎖鏈！太無情了，太無情了，令人絕望。”
“你們知道個屁！尊主輕易不會親自動手，一會兒啊，不是你們就是我得負責送小魔君上路。唉，相識一場，拉鍘刀盡量快些讓他免受痛苦……”
寧越听得清清楚楚，視線余光望見大 旗下供著祭祖的供台，旁邊鍘刀已經拉開，躍躍欲試，顯然正等著誰獻上他珍貴的腦袋。
姬文狸開了口︰“尊主，火陀山的叛徒還等著您審理。”
燕樓認為手指只需再施些力氣就足夠把寧越掐得粉碎，省得顧忌他是否另有身份，一了百了。可念頭起了，他卻松開了手。
他靠回白虎身上︰“要見你的另有其人。”
寧越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到了姬琉。
姬琉打量他，自上而下。幾日前戰場上黃沙彌漫，他被這個小子突然發狂的模樣和赤羽魔的節節敗退嚇到了，沒來得及仔細看他。這時再細瞧，根本沒辦法將這團白面跟弒魔狂相聯系。
他腕間還帶著鎖鏈，寬大的衣袖因為方才的爭執稍稍下滑，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肌膚。鎖鏈在上面留下了一圈紅色的痕跡。
囚犯招呼囚犯。
姬琉不知道寧越為什麼會遭到這樣的對待，但他覺得自己被羞辱了，罵道︰“男妾模樣敢說自己能上戰場，那雙手拿武器行不行老子不知道，給燕樓小兒脫衣服剛好合適！”
寧越聲音很平靜︰“沒有試過。”
姬琉惡心得再度罵了起來。
把先前罵燕樓那些話換了寧越的名字，新詞都沒加，顛來倒去罵。
被罵的人毫無反應，而且少了姬祝阿的回懟，總是少了什麼勁。
他極快拋出了圈套︰“燕樓小兒要派你與老子比試一番，老子應了。若是你能贏，我願服氣，歸順紅牙山听他燕樓號令。若是我贏了，你們需得放過老子火陀山上上下下三千妖眾，今後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
姬琉︰“怎麼樣？你既然說自己不是男妾，敢不敢應戰？”
他這話拋出來，先不等寧越回答，姬祝阿先發了話。
“尊主，切莫中了他的計！此妖有一傍身妖法喚噬魂，能吞上千小妖妖氣于一身，以一擋千，與赤羽魔不相上下。若是敵他不過縱虎歸山，必定後患無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