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離了杭州一路南行。
一直抵至仙霞嶺，方舍舟走陸路。
章越看著高聳入雲的仙霞嶺，想起年少時許下志向，要翻越此山而去，如今自己又翻過這山重返家鄉。
不過這一次翻山，不能乘舟坐馬，必須下馬步行，也是行路艱難。
但福建路沿途官員自早有準備，早安排下腳夫僕役幫章越一行翻山。
章越听說這些都是福建轉運判官蔣之奇辦的，還安排一名官吏特意翻過仙霞嶺來給章越領路。
因歐陽修之故章越與蔣之奇沒什麼往來，不過蔣之奇與章越的兩個朋友沉括，甦軾交情都很好。
蔣之奇的夫人沉氏是沉括，沉遼的妹妹，听說蔣之奇的兒子還與沉遼的女兒定了親。
沉括經章越提拔在西北任職，如今听說已是回朝，進入翰林院出任直學士。
這是出自章𠴱@木偌觥 br />
至于沉遼運氣不太好，曾在女子的裙帶上題詩，然後這裙帶被後宮一名嬪妃買來。一日官家寵信這位妃子時，看見沉遼題在裙帶的詩，頓感頭上有些綠油油的。
于是沉遼便被罷官，永不錄用。
不過沉括，蔣之奇卻官運亨通，特別是在福建路免役法的推廣上，對方頗有建功。
章越心底鄙視蔣之奇，但避免不了公事往來，澹澹地向那名官吏表達了謝意。
章越當日就在仙霞嶺下的官驛下榻，因為要準備次日翻山，所以準備早早下榻歇息，不過卻有人送拜帖來求見。
章越心道是何人如此不識趣。
不過見到拜帖上的名字後，章越卻心道原來是他。
不久一名年輕的讀書人向章越拜倒道︰“學生陳 拜見知府！”
知府是知州過呼，也是一等尊稱。
不過听說對方叫陳 ，章越卻心底叫了一聲 希哥。
玩笑歸玩笑，章越對這位小同鄉還是很看重，這就是穿越者的好處，歷史上有名的人都能夠有個大概印象。
章越對陳 的印象是來自歷史上章𠴱@聰啵 苑腳莧Ь罷 灰 逅闥韭砉狻 br />
陳 很生氣地對對方言道︰“朝堂上兩黨不該攻擊來攻擊去，就好比這乘舟般，偏左移右，偏重任何一邊的結果都是要翻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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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 道，司馬光固然有錯，但你貿然處置才是最大的誤國。你回朝當務之急，是消除朋黨攻伐，這才是真正救國之道。
章𠴱@筆碧 順顱蘨爾隉A覺得很有道理，告訴陳 他以後會這麼辦。
不過章𠴱@爻 賜品 擻氤顱𧂈孜〞熒N見，對舊黨大行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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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章越揣測，章𠴱@鷦食顱𡢢O認真的，不過回朝大行清算，是完全忍不住。
在那個位置上就要干那個位置的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章𠴱@拮硬 徘耙恢比八 院蟛灰 閱切┘傻掣暇∩本 庖彩歉 約毫粢惶鹺舐貳Ｕ 鷦柿耍 墑侵 笠彩敲蝗套 br />
陳 與章越聊了會兒天，便問道︰“學生敢問知府此番入閩有何打算？”
章越笑道︰“早有安排，閩地多貢茶，我可學丁晉公丁謂）蔡忠惠蔡襄）好生督辦此事。”
章越說完陳 臉色很難看。
貢茶之事，當年蔡襄被貶福建，制小龍團茶得到天子歡心，而重新起復。
丁謂在福建則是寫了一本建陽茶錄，令世人認識到建陽茶，而且改進了建茶制作手段。
多年後甦軾寫了一首詩諷刺丁謂蔡襄二人爭新買寵，稱作前丁後蔡。
陳 听章越之言，也以為他是要制茶邀寵，當即覺得滿臉不自然，稍坐便告退了。
章越見陳 如此搖頭道︰“如今的年輕人真是開不起玩笑。”
次日章越登仙霞嶺，雖然多年養尊處優，但身子還算不錯，翻山並沒有多費力。
章越讓左右都去照顧家人，自己與唐九二人帶著數名隨從拿著一根竹杖翻過了山。
到了半山腰章越略作歇息，正好看到同樣氣喘吁吁翻過身的陳 ，對方只雇了一個腳夫，自己也要背不少行李，所以走得很艱難。
章越命隨從馬上給陳 水壺，同時讓一名隨從給對方背行李。
陳 如此這才緩過力。
“知府的腳力真好，學生佩服不已！”
陳 向章越言道。
章越笑道︰“這算什麼，我年少的時候每日都要與我師兄來回十幾里山路去學堂抄書。”
說到這里，章越拿起竹杖朝山下一指道︰“你看大概就在這里。”
陳 自听說過章越年少家貧時給人邊抄書邊讀書進取的故事，這與範文正公斷齏畫粥一般，都是天下寒門讀書人的榜樣。
陳 自也是佩服不已，忍不住向章越問道︰“敢問知府當時苦嗎？”
章越聞言一愣，然後道︰“算是苦吧，但也不覺得苦。”
其實這一番話，很多人都曾問過他，當然章越也願意說，因為大老成功後都喜歡提沒成功如何如何艱苦，如何堅韌不拔，作為一等談資。
但真正問章越當時讀書時苦不苦，章越只能如實回答當時的感覺，那時候人與人之間的淳樸善良，真誠交往，都不是入了世後可以比的。
功成名就後的現在，面對得卻是無數刀槍劍戟。
“不覺得苦，因為書中自有顏如玉，自有黃金屋，自有筆如刀。更要緊的是當時的我尚且年少，若如今我還一事無成，不得不用心于舉業那便真覺得苦了。”
陳 听章越之言不由失笑，但又覺得失態，連忙向章越告罪。
章越不以為意地一擺手，遠遠地望著天邊的霞光言道︰“就好比我走這條仙霞嶺的路，我告訴你不覺苦，是因為我以往十幾年如一日都曾這麼走過。但你第一次走便覺得苦。”
陳 問道︰“其實天下用盡氣力，想要出人頭地的寒門子弟，又何止知府一人，知府是否想給他們開一條路呢？”
章越笑了道︰“那要看路夠不夠寬，走的人多不多，但只要人多了，沒路也成了路。”
陳 聞言略有所思，仔細品一品章越的言路，覺得大有深意。
想到這里，陳 突覺離了章越很遠，當即加快腳步趕上緊緊地跟在身後。
ps有點趕錯字多。抱歉，已修。
寒門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