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揚氣得不行不行的。
當市建築行業協會會長，常清揚一直與行業內的老板們保持著距離。
唯有白手例外，常清揚拿白手當朋友交往。
可就是這個朋友，卻不拿他當朋友。
白手不生氣，等常清揚生了三分鐘的悶氣後，他才起身，去文件櫃里拿來一份資料，放到常清揚的面前。
“老常，我懇求你，先平心靜氣的把它看完，咱們再來一場坦誠的討論。”
“這是什麼？”
“苗夷清在北方三個大學的三份演講筆錄。老常，請你站在政治的高度上，在充分考慮我國國情的前提下，認真的看看苗夷清的觀點。”
說著，白手還遞給常清揚一支香煙。
常清揚點上煙，手捧資料開始翻看。
看著看著，常清揚的臉色嚴峻起來。
白手在旁邊煽風點火。
“老常，他主要有三個觀點。一，市場經濟是萬能的。二，社會主義國家搞不了市場經濟。三，要想搞市場經濟，就必須學習和模仿美國。”
整整半個小時，常清揚才抬起頭來長嘆一聲。
白手起身走到大板台邊，從抽屜里拿出兩本舊書，走回來遞給常清揚。
“我讓你看看另一個經濟學家的觀點，我國自己培養的經濟學家丁光遠先生。”
常清揚哦了一聲，“丁雅瓊的父親？”
白手點了點頭，“這不是書，是丁教授在大學任教時的講義，被他的學校印了幾千冊。但後來丁教授受到批判，他的講義被銷毀。我估計，我這是孤本。”
常清揚又開始看書。
“老常，你看第一頁就行了。”
第一頁，丁光遠教授寫了十個學習經濟學要注意的問題。
一，經濟學不是科學，如果你把經濟學定義為科學，請一定要記住，這是世界上最不靠譜的科學。
二，百分之九十九的經濟學家，都是騙子和混蛋。
三，百分之九十九的經濟理論都是垃圾。
四，計劃經濟是關起門來做生意，沒錢可賺。
五，市場經濟是開門做生意，在賺錢的同時，還會引來一個叫貪婪的魔鬼。
六，沒有萬能的所謂經濟模式，如果一定要說有，那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存在于經濟學家的幻想里，要麼是存在于永遠不能抵達的未來。
七，經濟學是經濟活動中的方法論，沒有模式，只有方法。
八，把一切交給市場，這是一個陷阱，信者終將自取滅亡。
九，資本的貪婪是本性，這就是市場經濟，貪婪的資本需要管制，這就是計劃經濟。
十，競爭是市場經濟的常態，競爭的目的不是贏家通吃，而是雙贏和多贏。你想贏者通吃，最終將沒有贏家。
常清揚把第一頁看了三遍。
白手再給常清揚遞煙，常清揚又點上火吸起來。
“小白，我差點把你帶到坑里去了。”
“老常，這不怪你。一定要怪的話，應該怪一個叫做人情的東西。”
常清揚又嘆一聲，“唉，你說得對，我鬼迷心竅，我太看重人情了。我欠張二平他爸一條命，我以為我應該還他。”
白手笑了笑，“人情留在心里，人情永遠都在。把人情還掉，兩不相欠，人情就不復存在。”
常清揚道︰“不過，我听說苗夷清在北方的演講，總的來說，還是相當受歡迎的。”
白手道︰“這個我不否認。這個現象，其實也很好解釋。因為他的觀點，以前沒人公開說，也沒人敢去說。不管對錯，但他說出來了，他就是勇敢者。在當今社會，勇敢者總是受歡迎的。”
“難道，難道他說的一點道理都沒有嗎？”常清揚問道。
“有道理，應該學習，值得借鑒。但如果照搬他那套東西去做，非亂套不可。”
“是嗎？你舉個例子說服我。”
白手道︰“幾年前的炒鋼大戰，大家沒有出格的舉動，應該說是正常的競爭，而不是有意的操縱。當時，價格猛漲到最高每噸兩千五百塊以上。老常，你應該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你在炒鋼大戰中，至少賺了一個億。”
“後來是政府出手，通過國有鋼廠，向市場投放鋼材，並明確了政府指導價。而按照苗夷清的觀點，政府不應該干涉，更不能出台指導價，讓市場自己去調節。因為他認為，市場是萬能的嘛。”
“如果真照他說的去做，最後會是個什麼結果？”
“我敢說，如果不是政府出手調控鋼價，我就不是只賺一個億，而是兩個億甚至三個億。”
常清揚道︰“他還有個贏家通吃的觀點，因為他認為，優勝劣汰是市場經濟的客觀規律。”
白手道︰“他這是在偷換概念和混淆概念。這個世界上，只有自然規律，沒有經濟規律。所有的所謂經濟規律，都是所謂的經濟學家發明出來的。”
“小白，你說得太自以為是了吧。”
“老常，他說的贏家通吃，其實是個陷阱。就拿咱們的建築行業來說，全市有大大小子的建築企業一千多家，現在大概有一千兩百多家了吧。如果我願意，我可以聯合排名前三十的企業，把絕大部分中小企業吃掉。你想想，整個上海市只剩下幾十家建築企業，那建築市場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局面？”
“壟斷。”
“對，照他所說，肯定會發生壟斷情況。”
常清揚終被白手說服，這個初中生，肚子里還是有點名堂的。
“小白，我一直想知道，你這麼成功，你到底有沒有理論指導？或者說你有什麼訣竅？”
白手呵呵一笑，“我的理論就是不靠理論，理論存在于嘴上，賺錢只能靠頭腦。我的訣竅是，在合情合理合法的前提下，把別人兜里的錢變成自己兜里的錢。”
“哈哈，你這是什麼狗屁理論啊。”
“呵呵……我就是狗屁理論，也比那狗屁專家強。”
常清揚的笑，突然變成了苦笑。
“小白，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你得幫我想想解決辦法。”
“什麼問題？我說，要錢沒有，要人也不給。”
“我怎麼辦？我該如何向張二平和他爸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