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社開門是八點鐘,白手和老隊長到時,才七點剛過。
老隊長嘮嘮叨叨,蹲在門口台階邊,寒風也擋不住他打盹。
白手跑去街上,買來饅頭豆漿,又趕緊跑回來。
饅頭和豆漿熱乎乎的,老隊長吃了,精神頭恢復了過來。
“手,你打算怎麼跟家里人解釋?”
“沒想好。”
“趕緊想。他們起來,發現家里啥都沒了,你也不在,會被嚇壞的。”
“我留了字條,他們會看到的。待會您老回家,再幫我解釋解釋。”
“你去哪里?不回家啊。”
白手低聲道︰“我在縣里的銀行,也存了一千塊,我也去取出來。”
老隊長點頭道︰“你小子,真掙錢了。怎麼樣,以前沒錢時煩,現在有錢還是煩吧。”
“他娘的。”白手又破口大罵。
“小子,我警告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可不能亂來,不能搞魚死網破。”
“放心,我不傻。”
老隊長嘆了一聲,“唉,我也有責任,不該逼著你當啥子專業戶。”
“咦,跟這也有關系?”
“肯定有。全大隊,就你和陳家仨兄弟,都報了兩個專業戶。”
“這個……我不明白。大家各干各的,不搭界啊。”
老隊長道︰“你腦子多轉一圈行不行。過了年,入了春,全公社全區全縣都要評優秀專業戶。啥叫優秀專業戶,那是要戴大紅花發大獎狀的。如果能到區里縣里,還會發獎金,那是名利雙收。”
白手明白過來了,“噢,就是說,把我搞掉了,他們陳家仨兄弟就篤定拿獎了。”
“全大隊就四個人報了兩個專業戶,把你搞掉了,這肥水就只能流到他們陳家去了。”
白手嗯了一聲,歪著腦袋眯著眼,閉上嘴不再說話。
主任陸貴明就住在信用社,七點半就起床開門。
看到白手和老隊長,陸貴明嚇了一跳,“是你們爺倆,你們這是,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陸貴明把爺倆請進自己的辦公室,又倒熱水又拿煙。
兩個小老頭有著多年的交情。
老隊長開門見山,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老陸,你的信用社有問題。人家存錢,你們告訴別人,這什麼性質?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陸貴明臉有慚色,鄭重其事的向白手道歉,“小白,這是我的責任。”
白手不吭聲。
老隊長道︰“先別廢話了。五指有長有短,你信用社五個人,難保不出壞種。老陸,我們為啥而來,你應該知道的。”
陸貴明點了點頭,“我當然知道。你們稍等,上班後,我親自辦理。”
白手留下,老隊長起身離開,他得回去安撫白手的家里人。
上班後,陸貴明讓白手待著,自己拿了白手的存折和私章,辦理取款手續。
活期的取,定期的也取,取得干干淨淨,連存折也被銷掉。
白手謝過陸貴明,直接從後門離開信用社。
白手沒有回家,而是沿著大路步行去縣城。
到了縣城,白手直接奔了銀行。
大冬天的,白手滿涂大汗,頭發亂,衣不整,臉上還有灰,可憐兮兮的樣子。
銀行負責接待的女同志,名叫梅妮,銀行的什麼股長。
二十幾歲,長得像電影演員劉曉慶,還頗有同情心。
白手進了梅妮的辦公室,還沒坐下,就聲淚俱下。
千言萬語,一個理由,就是父親病危,家中現狀,要多慘就是多慘,所以急需用錢。
畢竟是女人,也因為白手演得逼真,梅妮竟也陪著難過,差點落了淚。
沒啥可說的,活期的五百和定期的五百,統統都取出來。
白手要銷戶,梅妮勸阻,還說這是為了以後,講了一番道理,白手這才同意保留存折。
出了銀行,白手一陣輕松,錢都在自己身上,安全系數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白手想到剛才說的理由,拿父親說事,他沒有內疚,父親不顧家里,這次算是發揮了一點作用。
身上帶著錢,不在街上轉,白手去了柳老師。
白手已經把柳老師家當成了避風港。
柳老師不在家,在學校上課,中午不會回家。
進了屋,關了門,白手盤腿坐在沙發上,把挎包打開,把一捆捆錢拿出來。
從信用社取了兩千塊,從縣銀行取了一千塊,昨晚賣豬賣雞賣鴨三百五十幾塊,賣棕櫚賣毛竹賣掃帚一百七十多塊,賣自行車六十五塊,還有原來賺的錢四百二十幾塊。
一共有四千多塊錢。
這錢往什麼地方藏呢?
家里肯定不行。老隊長那里也不行,會嚇著老家伙。藏方玉蘭家,她經常出門,也不安全。藏到菜園子的那個洞里,萬一有人發現地洞,那肯定會被一窩端掉。
柳老師家,相對來說,是最最安全的。
白手在屋里找了一張油紙,自己兜里裝兩百多塊,其他三千八百塊,統統用油紙包好,再裝進一個塑料袋里。
柳老師家房子多,還有小閣樓,但白手不相信上天,卻認定入地安全。
白手想到,地板下面挖個洞,再把錢擱洞里,即使不是萬無一失,也能保證基本安全。
柳老師臥室的床下,白手選中了這里。
沒有撬棍和鐵鍬,白手就地取材,拿來菜刀,一刀兩用,既當撬棍又當鐵鍬。
白手爬到床下,拿菜刀的刀頭,試著去撬水泥板。
這種水泥是正方形的,長寬各三十公分左右,縫隙也嵌了水泥。
不過,一撬就動,質量似乎不好。
白手很容易就撬開了一塊水泥板。
泥土也很松,菜刀比鍬還好使,白手懷疑,當初的地基根本就沒有夯實。
挖好洞,把錢包擱進去,先蓋上一層土,再把水泥板放回原位。
白手琢磨,這縫隙不好處理,總不能留著縫隙吧。
辦法總比問題多。白手拿來一杯水,將多余的泥土勻出一份,摻上水,像揉年糕那樣,將泥擰成團。
再將加工過的泥往縫隙上嵌,嚴嚴實實,一絲不苛。
最後,白手將多余的土裝進自己的挎包,地上也清掃干淨。
離開柳老師家,去趕班船的路上,白手還自鳴得意。
可到了埠頭,白手突然想起什麼,臉色一變,掉轉方向猛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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