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迷惑不解,左右兩邊都能擺攤,我這里為什麼不能。
張老貴伸手指了指白手身後。
白手回頭一看,才發現身後有門,自己這個攤位,正好擋在人家的門前。
可伸著脖子瞧瞧周邊,已沒有空著的地方。
既來之,則安之,白手心道,今天就在這里擺攤。
張老貴道︰“小兄弟,出門在外,和氣生財。待會人家不讓擺,你多說點好話,人家非要趕你,你搬走就是。”
白手點著頭應是。
不料,身後的房主還沒有出現,前面卻冒出了一個長著八字胡的大漢。
“收錢的。”張老貴小聲告訴白手。
“哪單位的?”
“沒單位。”
沒單位,白手明白,那就是混混了。
看身材,膀大腰圓,敢明目張膽,不是一般混混,起碼是混混他前輩。
一個攤位三角錢,不算多。
但伍只眼卻沒交,甚至都沒瞧八字胡一眼,八字胡也沒當伍只眼存在似的。
張六交了三角錢,還點頭哈腰的,叫了聲“八爺”。
八字胡,叫八爺,一點毛病都沒有。
這是菜市場的一霸,無業人士,就靠胡作非為過日子。
八字胡站在白手的攤位前,盯著守攤的白當,幾秒鐘都不開口。
白當膽怯,回頭看哥,讓哥掏錢。
白手不動聲色,伸腳點了點二弟的臀部,示意他沉住氣。
不少人圍攏過來,估計看出了苗頭,想趁機看個熱鬧。
八字胡目光轉移,落在白手身上。
白手笑了笑,沒有開口。
“新來的?”
白手點了點頭。
“知道規矩不?”
白手搖了搖頭。
“一天三角,新來的,多交三角。”
“我沒開張,沒錢。”白手終于開口,臉帶笑容。
“好辦,拿東西抵。”
白手起身,上前兩步,拿起一把棕櫚掃帚。
“這位大哥,我這掃帚一把一塊六,請你找給我一塊。”
看熱鬧的人都笑了。
八字胡愣了一下,惱道︰“臭小子,逗我玩是不?”
白手是打定了主意,反正這里不適合賣棕櫚制品,就今天一回,這六角錢不交了。
“這位大哥,我真沒錢,我總不能把一把掃帚都給你吧。要不這樣行不行,算我欠你的,我下次來一起補上。”
“臭小子,敢玩你八爺啊。”
八字胡怒吼一聲,擺開架勢,一腳踹向整捆豎著的棕櫚掃帚。
白手眼疾手快,拿起整捆掃帚,連人帶物閃到一邊。
八字胡踹了個空,用力過猛,支撐腳失去穩定,摔倒在地,四腳朝天。
頓時,哄笑聲四起。
八字胡又羞又怒,爬起身來,揮拳撲向白手。
硬擋肯定不行,白手知道自己力氣不夠。
白手再次躲閃,恰到好處。
八字胡再次撲空,又摔倒在地,只是這次改成了嘴啃泥。
這時,看熱鬧的人更多,哄笑聲也更響了。
白手卻放下整捆掃帚,伸手去拉八字胡。
“對不起對不起,大哥,你摔傷了沒有?”
“狗日的。”八字胡沒有起身,卻乘機抓住白手的手腕,用力的一扭一拽。
白手借力,順勢而倒,手腕反扭,擺脫了八字胡的手。
再一個前滾翻,白手身體朝上,鯉魚打挺,瀟灑的站了起來。
喝彩聲四起,還有掌聲,看熱鬧的人都在幫助白手。
八字胡面紅耳赤,騎虎難下,他知道踫上了練家子,人家在讓著他呢。
就在這時,那扇門開了,還有人說話。
“大清早的,誰家的狗在打架?”
是一個白頭發白胡子老頭,拄著一根竹拐杖,人也瘦得像竹桿似的。
張老貴湊到白手身邊,小聲道︰“他叫余老怪,真名叫啥,我也不知道。但譜兒大,干部見了他,都敬他七八分。”
“老革命?”白手問道。
“不是,就一孤寡老頭。听說解放前是那個黨的,還是啥副旅長,啥上校的。現在政策寬了,政府供著他,听說一個月的工資,有一百多塊呢。”
白手點著頭噢了一聲。
還別說,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余老怪拿著拐杖,一邊罵,一邊沖著八字胡就打。
八字胡不敢回嘴,灰溜溜的跑了。
看熱鬧的人正要散去,卻見余老怪沖著白手而去,便又駐足觀望。
“好狗不擋道。”
余老怪一邊說,一邊拿拐杖擋開白手。
“老狗不自重。”
白手可不是善茬,被人罵成狗,就得不客氣的罵回去。
余老怪怔了怔。
“黃口小兒太猖狂。”
“老混蛋不是東西。”
“鄉下人沒教養。”
“老東西找人罵。”
“不尊老者五雷轟。”
“為老不尊就是賊。”
余老怪瞪著老眼再來一句,“小子不上道。”
白手更加嘴硬,“欺老不欺小。”
這不是對對子,這是罵人,當地人最喜歡的罵人方式。
白手與余老怪,堪稱棋逢對手,不分輸贏。
余老怪面不改色,居然不生氣。
白手有點奇怪,也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人家是老人,忍不住瞥了余老怪一眼。
白手這才發現,老家伙的另一只手上,還拿著一個小布袋,布袋里裝著什麼東西。
象棋棋子,白手看出來了。
白手心里一動,皺著眉頭思忖起來。
余老怪不理白手,轉身就走。
白手突然念道︰“同室不須分楚越,蕭牆何事動干戈。”
余老怪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看著白手。
“對河車馬夜枰棋,活路經營盡入思。”余老怪念道。
“慮患謀身每如許,不應容易落便宜。”白手接道。
“覆雨翻雲著一爭,分明死地要求生。”
“如何自有轉身路,苦向人間險處行。”
余老怪走回到白手面前,竟然席地而坐,打開了布袋。先拿出一張紙畫的棋盤,再把一袋的象棋子倒在棋盤上。
“小子,殺一盤。”
白手搖頭道︰“對不起,我不大會下棋。”
“哼,看不起還是對不起。”
“對不起,我真的不大會下。”
余老怪道︰“不下,以後不許在這里擺攤,下了,以後可以在這里擺攤。”
白手想了想,拿起棋子,嚓嚓的擺了起來。
不是擺子對弈,而是一盤殘局。
“紅先贏。老爺子,您老破了這個殘局,再來找我對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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