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廠房里除了拖拉機,還有那個光頭在。
光頭只看了白手一眼,繼續倒騰他的拖拉機,像不認識似的。
白手也一聲不響,蹲在角落里,當自己是空氣。
過了一會,馬小路和于小明先後回來。
再過了約十分鐘,外面響起汽車聲。
光頭把廠門打開,一輛小四輪倒著進來,在拖拉機旁停下。
小四輪裝得滿滿的,蓋著帆布,光頭掀了帆布,一件件香煙露了出來。
香煙不同于其他物品,計量單位自有一套,主要是條、件、箱,五十條算一件,五件算一箱。
光頭揮揮手,與馬小路和于小明一起卸貨,把香煙從小四輪搬到拖拉機上。
白手不聲不響的上前幫忙。
卸完貨,他們三人拿錢點錢,遞給小四輪副駕上的人。
這人始終沒有下車,點錢也快,很快就沖著車外擺手。
小四輪一溜煙的走了。
四點半,拖拉機突突的上路。
白手跟馬小路和于小明一起擠坐在拖斗上。
馬小路掏出錢,數了五張十塊的,遞到白手手里,“小白,這是預付工資,一件五十塊,其他的到地後再給。”
白手不接,“我要兩件的。”
馬小路嚇了一跳,“哎,一件三十斤,兩件六十斤,要走七八十里的山路誒。”
白手伸手,“再給五十。”
“小白,你扛得動嗎?”
于小明笑道︰“馬哥,給他吧。別說六十斤,一百二十斤他都扛得動。”
“這家伙,我還不了解他麼,見了錢就不要命啊。”
馬小路再掏五十塊。
白手收錢,認真的藏起來。
于小明壞笑道︰“也好,讓他嘗到甜頭,他就會入伙了。”
拖拉機出城,不緊不慢地跑著。
白手眼尖,看到後面有一輛拖拉機,一直在三四十米外的地方跟著。
“馬哥,有人跟著呢。”
馬小路往外瞄了一眼,“那是自己人。”
于小明笑道︰“兄弟,那叫護道的。前面還有一輛,叫探道的。三輛拖拉機,一模一樣,這叫虛虛實實。”
拖拉機忽地轉彎,拖斗也開始顛簸起來。
白手估計,這應該到了早上那群人下車的地方。
果然,馬于二人都松了口氣。
于小明嘴碎,附在白手耳邊道︰“已到了光頭的地盤,咱們的第一關闖過來了。”
于小明說的第一關,指的是公家的盤查,他們人手不夠,只查大路道不查小路,只要上了小路,一般不會再踫到他們。
拖拉機沒有進村,白手看到,拖拉機繞過村子,進入了一個山嶴。
終于,拖拉機停在樹林里。
白手听從馬小路的吩咐,能往臉上涂鍋灰,以免被別人記住他那張臉。
光頭扯著嗓子喊,“拿貨了。”
樹林里一下冒出二十來人,全是早上一起來的那幫。
大家都不說話,排隊上來領貨。馬小路發貨,于小明登記,光頭發錢,每人五十塊。
一件香煙,不寬但高,拿根扁繩捆起,正好放在背上,像背背包一樣。
白手領了兩件,捆法不一樣,把兩件捆在一起,但兩件之間留出約三十厘米的扁繩。
光頭看得有點傻眼,他干這一行的時間最長,就沒見過一次背兩件的,這家伙年紀不大,能一下子背兩件麼。
馬小路沖著光頭點頭,示意這是他同意的。
光頭不再理白手,他開著拖拉機走了。
這邊已經整裝待發。
先走的是于小明,他不用背貨,拿著手電筒,走在前面替大隊人馬開路。
大家都領到一個小手電筒,依次跟在于小明的後面。
白手走在最後,他的兩件香煙,前胸一件,後背一件。不覺得沉,就是有點不方便,但他很快適應。
確切的講,走在最後的是馬小路,他負責押後,主要是怕有人掉隊,更防止有人帶著貨開溜。
很快的,大隊人馬開始上山。
白手只管跟著走,他不知道方向,也不可能知道方向。
溫林縣和六清縣的交界處,除了山還是山。山並不高,海撥都在五六百米左右,但山陡路崎,人跡罕至。
平地上空著手走路,一小時也就六七里。在山上走路,還背著幾十斤東西,一小時頂多只能走三四里。
還是走夜路,平均一小時能走三里,每走兩個小時後,還得停下來歇上十五分鐘。
從地圖上看,拿直尺量,這片山區也就四十里上下。
但馬小路告訴白手,他們走的這條線路,大約一百里長。
也就是說,白天躲起來休息,緊趕慢趕的,也要花四個晚上才能抵達目的地。
白手心想,難怪馬小路和于小明二人,各背著一個很大的干糧袋。
“小白,你行不行啊?”馬小路開始氣喘吁吁。
“馬哥,你行不行啊?”白手笑著反問。
“比不上,比不上你。你狗日的,一人背兩件,也沒見你腿軟。”
“馬哥,我吃的就是吃力氣飯,不跟你當老板的比。”
“沒,沒關系。等你苦上兩三趟,有了本錢,你也當老板。”
“呵呵,這樣的老板,我還真不想當。”
馬小路告訴白手,在山區走,公家的人不會來。
但在山區走,有三個對手需要應付,除了難走的路,還有山里人和同行。
老話說得好,此樹是我栽,此山是我開,山里人撿洋勞,這也正常。
同行更不用說了,搶了你的貨,就是無本生意,一本萬利。
白手能吃苦,也不怕累。他能背兩件,是因為他兩肩都能扛,右肩乏了,換到左肩。兩個肩膀輪著換,一點都不覺著累。
整整四天四夜,白天睡在樹林里,晚上翻山越嶺,白手硬是沒有掉隊。
終于,第四個早上,太陽徐徐上山時,白手他們看到了溫黃平原的邊緣。
山腳下,白手把兩件煙交給馬小路和于小明。
馬于二人把白手拉到一邊,再拿出兩百二十塊錢遞給白手。
白手數了數,拿出兩張十塊的,分遞給馬于二人,特別說明是還上次的債。
馬于二人不收,白手扔下二十塊錢,轉身就走。
“小白,下次等我通知啊。”馬小路沖著白手的背影喊道。
下次?白手心想,這他娘的還會有下次嗎?
有,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最精彩的,也是最危險的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