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兩大張,踩的兩張半,跑的值三張。”
老魏說,手表券每張二十塊,縫紉機券每張二十五塊,自行車券每張三十塊。
“水漲船會高,跑的也叫好。老魏,能加多少?”
老魏笑道︰“加一塊,不能再多了。”
白手也笑,“加三塊。”
“會做生意。”老魏拿過自行車券,問道︰“中間軋斷,三十二如何?”
“成交。”白手也很爽快。他不貪,去年三十,今年三十二,這價格已經很不錯了。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白手接過三十二塊錢,揣進衣兜里,再拿出一張單子,遞到了老魏的手里。
“小兄弟,貨不少嘛。”老魏借著小吃攤的馬燈,看著白手的單子,“小兄弟,總的來說,都是原價,希望不會讓你失望。”
說著,老魏拿出半截鉛筆,在單子上標注價格,再交還給白手。
白手看了一遍,各種票證的價格沒有很大變化,稍有漲跌他不計較。
一個信封,里面裝著票證,從白手的懷里轉到了老魏的手里。
老魏算帳算得快,加減乘除,干脆利落。
老隊長的賣了十二塊三角,柳老師的賣了三十一塊五角,一共得款四十三塊八角。
一半對一半,這趟生意白手淨收二十一塊九角,加自行車票的十六塊。
白手心里有本帳,老隊長只給五塊,柳老師的票證只給十五塊,自行車票多出的兩塊也可揣進自己的腰包,他實際賺的錢是四十元八角。
生意興隆,財源滾滾啊。
零頭不給老隊長和柳老師,這是雙方默許的,也算是規矩,白手心安理得。
生意做完,老魏開始嘮嗑,“小兄弟,你跟你的搭擋不一樣。”
“老魏,你說的是我馬哥?”
“對,你的馬哥。這家伙不地道,而你不一樣。你實在,做人實在,做事也實在。”
白手笑了笑,“老魏,你啥意思?我這人不喜歡嚼舌根,更不喜歡對自己的朋友嚼舌根。”
“哈哈……這就叫實在。”老魏笑道︰“小兄弟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交你這個朋友。”
白手不假思索道︰“冤家一個已足,朋友千個不多。”
“好,痛快。”老魏道︰“小白是吧,小白,以後咱倆就是朋友了。”
“老魏,我也認定你這個朋友了。”
成了朋友,相談甚歡,白手也打開了話匣子。
“老魏,我听說,賣煙比賣票更賺錢,有這種說法吧。”
“豈止是說法,簡直就是事實,賣煙比賣票更能賺百倍千倍的錢。你看看眼前這個票市,我們那邊的人,以前哪次不是來幾十個的。現在有多少?頂多就十來個。他們干啥去了,你用腳後跟都能想得到。”
白手點著頭道︰“他們全倒騰煙去了。”
“也不僅僅是煙。還有衣服、化肥、柴油、汽油、家用電器,等等。相對來說,煙更簡單,來錢更快,利潤更高。”
白手好奇道︰“既然如此,那老魏你為啥不干呢?”
“兩個原因吧。一個是太危險,如果被抓,可不像咱們這一行,頂多罰點款,教育教育,那是要進去喝稀飯啃咸菜的。還有,我不是六清縣人,我是咱們這邊人,我是上門女婿。我在那邊生活有十幾年了,沒交到幾個真心朋友。沒有幾個真心朋友,是做不了那種生意的。”
“老魏,我一直在苦惱,咱這個生意到底正當不正當。說正當吧,可工商老找咱們麻煩。說不正當,可咱們也算是繁榮市場,促進了經濟發展啊。”
“哈哈……”
“老魏,我說得有問題嗎?”
“小白,你說得沒問題,問題是你的問題本身就有問題。”
一連串“問題”,說得白手有點發懵,“老魏,我覺悟太低,你的話我理解不了。”
“小白啊。城里人吃商品糧,手頭票多證多券多,他們用不完。鄉下人人多口糧少,沒票沒證沒券。咱們在干什麼?咱們在幫助他們互通有無,調節生活。這從根本上講,咱們是在做好事啊。”
仔細想想,還真是這樣,白手道︰“老魏,你這麼一說,我的心情好多了。”
“那是當然。你再想想,工商代表政府,他們明明知道鬼影拐是個地下市場,如果真的要抓咱們,他們能抓不住咱們嗎?貓捉老鼠,你以為真捉不住麼。”
白手笑了,“也是,他們要真抓咱們,我至少進去五十回了。”
老魏道︰“所以麼。他們也知道,咱們是對的。頂多頂多,咱們也就是在走鋼絲而已。”
“這麼說,咱們這生意還能做?”
“能做,太能做了。”
聊得投機,直聊到九點多,老魏要乘拖拉機回六清縣。
臨走時,老魏送白手兩句話。一句是這個生意要堅持。另一句是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做倒煙的生意。
白手知足而樂,今天一下子賺了四十塊,加上手頭的錢,他現在又有八、九十塊了,他太知足了。
錢這東西,說起來真是奇怪,來得忒快,去的也忒快。
元宵節一過,弟弟妹妹們上學,學費雜費零花錢,就花去了十幾塊。
五只小豬茁壯成長,胃口也變大,家里的糠已吃光。
白手拉著板車,跑到陳童街上,一口氣買了幾百斤糠,又花去了十幾塊。
大隊統一訂購了早稻種,白手訂了三畝的量,一畝五六斤,一斤兩角五分,再花去了五塊。
養雞不花錢,二十三只小雞長得歡實。
白手又買了二十只鴨仔,再花出去五塊。
鴨子們待在後院,白手為它們建了宿舍,還預先挖了個二三平方米的水池,以備春暖花開時,它們能在水里遨游。
最可愛的是兩條小狗,現在已快成大狗。公的叫大白,全身都白,不愧是白家的狗。母的叫大花,黑白交織,點點成花,也算沾了點白家的白字。
大白和大花被培養得又聰明又忠誠,極通人意,逐漸成為白家不可分割的家庭成員。
正月底的一天,上午的時候,白手正在菜園里干活。
大白瘋了似的跑來,沖著白手又是狂吠又是咬拽。
白手心道不妙,家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