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說,我洗耳恭听。”于小明又扔一支香煙給白手。
“先告訴我,你這破磚窯最缺啥?”白手不慌不忙的問道。
“最缺原料,就是泥啊。我昨晚還做夢,去月亮上挖土呢。”
白手繼續問道︰“你舅舅的磚窯,泥一般都是從哪兒弄來的?”
于小明道︰“主要有五個來源。一是灘泥,從海灘上挖來的。二是山泥,專找一個山腳地挖。三是河泥,從河里掏上來曬干了再用。四是田泥,就是從水田里挖來的井絲泥。五是地泥,就是從旱地上挖來的泥。”
“再請問,價格咋樣?”
于小明繼續如數家津,“就以我們窯的那條船為例,五種泥五個價格。灘泥鹽分大,價格最低,二十塊一船。山泥顏色不對,賣相不好,二十五塊一船。河泥不易干燥,生產麻煩,三十塊一船。地泥壓得太實,產量不高,三十五塊一船。最好的是田泥,水田三十五厘米以下的那層泥,燒出來的磚質量最好,經久耐用。我們叫井絲泥,老百姓也叫金絲泥,價格也最高,四十塊一船。”
于小明狡猾,白手比于小明還要狡猾,他歪著腦袋道︰“不對啊,我剛才過來時,跟那邊磚窯的人打听了一下。于哥,人家說泥的價格漲了。”
這家伙,于小明說道,真是來做生意的,有備而來嘛。
“對,是漲了,是漲了,我剛說的是年初的價格。”
“呵呵,現在多少?”白手壞笑著問道。
于小明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嘿嘿,漲了五塊,每種泥都漲了五塊。”
白手決定再詐一詐于小明,起身就走。
于小明滾下床,趕緊把白手拽回來。
“兄弟,有話好說,別急著走嘛。”
白手太了解于小明,這家伙是塊做生意的料,太會算計,做起生意來六親不認。
“于哥,我這麼一個窮光蛋,你都忍心算計我,你也太不夠朋友了吧。”
于小明道︰“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兄弟,我這叫做先小人後君子。”
“少廢話,道理我都懂。田泥,我說的是上好的田泥”
“好吧,看在朋友的份上,我能給你每船加三塊錢。”
白手不說話。
“他奶奶的,五十塊,五十塊一船。”
白手繼續不說話。
“兄弟,拜托,五十二塊,我只能給這麼多了。”
白手笑笑,還是不開口。
于小明哀嘆,“比我還狠,兄弟,我服你了。”
這時,外面響起了一陣爽朗的笑聲。
“哈哈……鬼的踫上愣的嘍。”
是于小明的舅舅李九峰。
白手急忙起身,恭恭敬敬道︰“九峰叔好。”
“小白,坐,坐下說話。”李九峰接過于小明遞過的煙,點上火吸了幾口,問道︰“小白,是哪兒的田泥啊?”
白手道︰“我們村的尖壺嘴,九峰叔應該知道的。”
李九峰點了點頭,“噢,好地方啊,我開船常經過那里。怎麼,你們生產隊要賣土?”
“我們生產隊已分田到戶。現在的尖壺嘴,最外面的三畝田,由我白手當家作主。”
李九峰明白了,也笑了,“好家伙,那里地勢高,三畝田,我挖它個三船都不會影響你生產。”
“九峰叔,我也不瞞您。”白手道︰“我現在急需用錢,最好是馬上就把泥賣出去。當然,除了是現錢,價格賣得越高越好。”
“痛快。”李九峰道︰“可是小白,你要知道,水田一般是不許取土的,是需要公社批準的。”
點點頭,白手道︰“九峰叔,我是這麼想的。尖壺嘴的田,因為地勢高,容易漏水,很影響生產。我賣土是為了修整水田,是為了更好地生產。還有一點,承包合同上,沒有明確說不能取土,所以我就是取了土,人家也不好說啥。”
“小白啊,萬一有人磕你,你還是有麻煩的。”
“九峰叔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當,有人盯我,我也不會把別人拖下水。”
李九峰看著白手,一邊點頭一邊想,這小子啥都想到了。比我外甥還要厲害,以後一定是個人物。
“好,我要你那個尖壺嘴的土了。我要三船,我給你開高價,每船五十五塊。小白,你還有什麼要求?”
想了想,白手道︰“九峰叔,我要現錢。還有,越快越好,最好就今天晚上。另外就是,不能在一個地方取土,要在三畝方園內平均取土,而且不要取走第一層的土。”
李九峰挺干脆的,從兜里拿出五十塊錢,作為預付款交給白手,“我馬上去組織人馬,今晚就動手。至于你的其他要求,讓小明向你解釋。”
說罷,李九峰匆匆而去。
“于哥,你給解釋一下。”
于小明道︰“你就放心吧。行有行規,不會把你的三畝田破壞掉的。你的尖壺嘴三面環水,三船泥分別從三個方向取,就能達到平均取土的目的。至于頭層土,你不說我們也不會要,那上面遍布稻草根和野草根,燒制的磚頭是沒人要的。”
白手放心了,起身要走。
于小明也不留,送白手出門。
“于哥,大黃狗下回生了崽,記得給我留兩只。”
“沒問題,你是他娘麼。”
“去你的。”白手停下,假意拿錢,“于哥你說,三船泥,該給你多少介紹費?”
“打我臉,打我臉是不?”于小明生氣道︰“我說過了,生意歸生意,朋友歸朋友。現在是朋友跟朋友,你說錢,我會生氣的。”
白手馬上道︰“行,事成之後,我請你喝酒抽煙,到縣電影院看電影。”
“這還差不多。記住了兄弟,你是甲方,我是乙方。”
“好,我就不說謝字了。”
“狗日的,你都說出謝字了。”
臨別時,于小明終于說出了他的擔心,“兄弟,你小心點,這是鋌而走險啊。”
鋌而走險又能咋樣,白手心道,這不是沒法子麼。
冬天黑得早,下午五點時,村莊就被夜色籠罩。
白村還沒通電,外面又冷,每到這個時候,村里人大多早已關門息燈。
白手悄悄的溜出村,橫穿田野,朝尖壺嘴走去。
剛到尖壺嘴不久,就听到了機動船的突突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