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听到“工商大哥來了”,本能反應,起身轉身,推開破門撥腿就跑。
工商大哥,指的是工商所打辦(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的人。
原來,白手早有準備,坐在破門邊,就是為了隨時開溜。
這房子沒人住,出了後門就是弄堂口,四面八方,猶如魚入大海。
馬小路更慌,他是在打辦掛了號的,進去了不但要參加法制學習班,還要罰款,罰得你兜里三年空空如也。
有白手在前,馬小路想也不想的跟著跑。
可兩人很快傻眼,後門被封,兩人齊心合力,那門就是不開。
扒窗戶,二人想到一塊,扒到一起。
不料,窗外有三個工商大哥,早已在窗外守株待兔,笑瞅著白馬二人。
地上不行,入地不能,那就只有上天。
白手轉身跑向樓梯,蹬蹬上樓。
馬小路也跟著上樓,一腳踏空,身體不穩,眼看著就要下跌。
還好馬小路反應速度不慢,伸手抓住了白手的衣角。
吱的一聲,白手身上的舊軍裝被扯開了。
幸得這麼一緩,馬小路沒有跌倒。
兩個人跑到了樓上。
“馬,馬哥,你得賠我衣服。”
“快跑……兄弟,現在逃跑,比,比你的破衣服重要。”
可是,到了樓上更加走投無路,這個小四合院孤伶伶的,與周邊房子不搭,簡直是束手就擒。
工商大哥已經進屋,很快就會追上樓的。
白手慌而不亂,趕緊尋找空隙,準備跳樓。
“白手,咱主動投降吧。”馬小路慫了。
天無絕人之路。
西邊沒人,西邊的窗外,一米半外的地方,就是連排的街面房。
白手身手靈活,爬上窗台,雙腳用力一蹬,身體縱身躍起,飛向對面的房頂。
馬小路看得腿軟了,“兄,兄弟,幫幫我啊。”
“馬哥,快點。不跳你就完了,你進去了,沒人給你送飯的。”
馬小路顫抖著蹲在窗台上,咬咬牙,閉著眼楮起跳。
白手差點笑出聲來。
馬小路跳是跳過來了,但模樣狼狽,是標準的嘴啃泥,兩顆門牙當場磕斷,滿嘴是血。
工商大哥已在窗口出現。
“哈哈,原來是你們兩個活寶,都不要命了?”
白手沖著工商大哥做個鬼臉,拉著馬小路踏瓦而逃,從容不迫。
貓捉老鼠,工商大哥是貓,知道老鼠也不容易,不是當場抓獲,一般也是開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他們主要抓外地人,本地人抓了沒多大用,更何況像馬小路這樣的老油條。
倆人找個沒人的地方跳回到地上。
終于安全,白手想分道揚鑣,可馬小路要去衛生院看嘴看牙,硬要他陪著。
白手只好也來到溫橋鎮衛生院,待馬小路被醫生接收,他立即離開衛生院。
因為白手的大舅媽在衛生院上班,大舅和大舅媽特別的看不起他,拿他當瘟神,他也懶得見他們。
在溫橋街,除了親戚,白手還有三個熟人,一個是同村的發小兼同學,一個是小學同學,一個是初中同學。
那時縣下有公社,縣和公社之間還有個區。溫橋區所轄七個公社一個鎮,就包括陳童公社和溫橋鎮。
白手小學讀了五年,前三年在村小,後兩年在公社中心小學,初中兩年,讀的也是公社中學。
全區就一所高中,溫橋中學,與白手無緣。
不是白手讀書不行,實在是家里的條件不允許,要是父親在家,要是家里不需要他來當家,現在他應該就是溫橋中學的高一學生。
不過作為農民,白手能讀完初中,在村里也算得上是文化人了。
讀書,白手大概不會再想。
現在的白手,想的是錢,如何把別人的錢賺到自己的兜兜里。
三位老同學都混得不賴,白手想取取經,學習學習。
白手也不買東西,就沿街轉悠起來。
同村的童六子不在,他家鐵將軍把門。
童六子他爸童三河是木匠,在木器社上班,童六子在木器社當學徒,估計爺倆出去干活了。
白手來到中街,想去豆腐店找楊秋運。
楊秋運也是子承父業,父親楊炳輝是做豆腐的師傅,他初中沒畢業就學做豆腐的手藝。
可豆腐店也是集體的,有人把門,把門人凶巴巴的,不讓白手進門,也不幫白手喊人。
白手沒不高興,只是心里琢磨,自己該不該也學一門手藝。
有手藝真好,童六子和楊秋運的日子就過得比他好,全憑他們的爸爸有門手藝,童六子和楊秋運學會了父親的手藝,起碼就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可白手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老話講得好,師傅領進門,修行靠自己,他白手名聲不好,有哪個行當的哪個師傅願意收他。
再說了,三年學藝,兩年報恩,要讓白手五年不賺錢,他做不到,因為他家里還有五張嘴。
學手藝這條門路走不通。
對三個老同學,白手只有羨慕的份。
一起讀到初中畢業的陳亮,也正在學藝,他爸陳宇良是打鐵的。
中街附近的後街,打鐵鋪里正爐火旺旺,叮叮當當。
一大一小揮灑汗水,正是陳宇良和陳亮父子。
陳宇良在吆喝,左手拿鉗,夾著一把通紅的鋤頭,右手拿把四斤重的榔頭,一頓一捶,動作熟練。
反觀陳亮,拿的是十斤重的榔頭,隨著父親的吆喝,舉著榔頭,有節奏的捶擊鋤頭。
顯然是學得不好,父親的吆喝以罵為主,讓兒子疲于應付。
白手站在鐵匠鋪門口不進去,只沖著陳亮笑扮鬼臉。
陳亮看到了白手,“爸,我白手哥來了。”
白手和陳亮同歲,大仨個月。
陳宇良沒停下手頭的活,吼道︰“把活干完。”
一把鋤頭很快打好。
“陳叔。”白手恭恭敬敬地招呼。
陳宇良笑對白手,“小白來了。你們聊,我去街上一趟,中午在我這兒吃飯啊。”
說罷,陳宇良解了圍裙,掛到牆上,背著雙手出門而去。
陳宇良是為數不多能善待白手的大人之一。
白手也對陳宇良很有好感,很是尊敬。
“進來吧。”陳亮一邊關爐一邊道。
可白手咦的一聲,站在門口有了新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