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幽靈般游走在戰場上的馬面不知何時，竟然繞到了何小憐身後。
“閣下的意思是……？”
判斷出對方並無惡意，何小憐忍不住問道。
“此人看似性情乖張，無所畏懼。”
馬面伸手指了指泰寧，慢吞吞地說道，“實則膽小怯懦，欺軟怕硬，遠非看上去這般狂放。”
“是、是麼？”
何小憐忍不住瞥了泰寧一眼，將信將疑道。
那個變態臉上始終掛著猙獰的笑容，仿佛隨時做好了舍棄自身，同歸于盡的準備，骨子里透出來的瘋狂勁，讓人完全無法跟“膽小怯懦”四個字聯系到一起。
“丑八怪。”
泰寧斜乜了馬面一眼，眸中透射出凶戾而陰毒的光芒，冷笑著道，“不想死的就滾遠點，莫要打擾老子跟小憐快活。”
“老弟想必也看出來了。”
馬面對他的威脅置若罔聞，自顧自對著何小憐道，“眷屬這種存在可謂是不死不滅，就算被你切下腦袋，也會回到主宰體內，很快便恢復如初。”
“是，是吧。”
何小憐訥訥地答道，表情隱隱有些僵硬。
他憋著一肚子火氣，不管不顧地與泰寧拼殺到現在，早已將眷屬是不死之身這件事情忘了個干淨。
如今被馬面提醒，他才意識到即便自己費了老鼻子勁干掉泰寧，對方也會立馬復活過來，其實並沒有多大意義。
“那你可曾想過。”
馬面循循善誘道，“若是主宰去世了，眷屬會不會死？”
“這……”
何小憐聞言一愣，臉上流露出遲疑之色，“會、會吧？”
“不。”
馬面的回答，多少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不會。”
“哈？”
何小憐表情登時有些怪異，“那眷屬不是無敵了？”
“無敵？恰恰相反。”
馬面擺了擺手，呵呵笑道，“主宰若是逝去，眷屬在戰死之後，雖然不會徹底消亡，卻也無法復活過來，只能待在一處神秘空間之中，靜靜等待著下一任主宰的繼位，沒有人陪伴，沒有人交流，也沒法做任何事情，那樣的日子有多煎熬，若非親身體驗，根本就無法想象。”
“這樣麼？”
何小憐瞪大了眼楮，感覺認知都被顛覆，“可若新任主宰繼位，他豈不是又能出來了？”
“且不說什麼時候才會出現下一任主宰。”
馬面撫摸著長長的臉頰，呵呵笑道，“就算真有新一任主宰，也大概率是從其他活著的眷屬里頭挑選，換言之，他就算出來，也要乖乖臣服于從前的眷屬同僚，以這瘋子的脾性，你猜他在坤靈宮的人緣如何，會不會被新主子清算？”
“他麼？多半是人見人厭的那種。”
何小憐不禁失笑道，“不過兄台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老弟還沒發現麼？”
馬面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莫測的笑容，“土之主宰，已經不在人世了。”
“什麼！”
此言一出，何小憐只是略感震驚，對面的泰寧卻突然臉色慘白，雙臂環抱，整個人瘋狂顫抖起來，歇斯底里的尖銳嗓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丑八怪，你胡說，主上怎麼可能會死？”
“我又沒跟你說話。”
馬面面孔一板，眼中的溫和瞬間消失不見，“況且那老頭死沒死，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主上、主上……”
泰寧表情愈發猙獰，神識掃過戰場，很快便落在了東方塢坨干癟的尸體之上，臉上再也看不見半點血色，“怎、怎麼會？主上怎麼會死？”
他眼中滿是驚慌、錯亂和恐懼，身軀瑟瑟發抖，與先前那個狂野霸道的變態竟是判若兩人。
這是泰寧？
何小憐愣愣地望著泰寧，感覺他是那樣陌生，腦海之中，不自覺地跳出馬面對他的評價。
膽小怯懦，欺軟怕硬！
這八個字不久前听著還是那樣滑稽，那樣荒唐，仿佛只是一個玩笑，可如今卻似乎照進了現實。
扭頭再看馬面之時，他眼中隱然帶上了一絲敬畏。
“明白了麼？”
察覺到他的目光，馬面淡淡一笑，“他之所以能夠營造出近乎瘋狂的變態形象，底氣便來自于眷屬不死不滅的能力。”
“故意裝變態？”
何小憐嘴角微微一抽，臉上寫滿了疑惑和不解，“這是什麼操作？”
“他很聰明，比你想象得還要聰明得多。”
馬面清了清嗓子，耐心解釋道，“人們對于瘋子和變態這類存在，往往會發自內心地感到恐懼，平日里見了都要繞道走，交手之時，氣勢也會不自覺地弱一截，如此一來，不就等同于他變強了麼？”
“被兄台一說……”
何小憐輕輕撫摸著下巴，連連點頭，若有所悟，“倒還真是這麼回事。”
“外表越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內心往往就越是怯懦。”
馬面微笑著點了點頭，“這泰寧便是如此，如今失去了最大的倚仗，他的心防已破，再也不足為懼，老弟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還請自便。”
“多謝兄台指點。”
何小憐沖著他抱了抱拳，隨後轉頭看向失魂落魄的泰寧，眼神漸漸堅定，突然提劍在手，朝著他一步一步地逼近過去。
“別、別過來。”
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殺意，泰寧就如同一只受了驚的兔子，猛地跳將起來，向後連退數步，完全掩蓋不住眼中的恐懼之色，“小、小憐，我、我不想殺你。”
我竟然會敗在這麼個垃圾手里？
何小憐眸中閃過一絲鄙夷，只覺從前所遭受的屈辱和折磨，竟是那樣的荒唐，那樣的不真實。
“殺我？”
他咧嘴一笑，眸中閃過一絲凶戾之色，“你可以試試。”
言語間，他緩緩舉起右手，寶劍在太陽照耀下反射出奪目寒光。
“別、別過來！”
泰寧嚇得尖叫起來，後退之際腳下一個沒站穩，居然“砰”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怎麼？不是要殺我麼？”
何小憐眸中的鄙夷之色愈濃，聲音里滿是嘲諷，“你就坐著殺？”
“我、我……”
或許是被他的眼神刺痛了自尊，泰寧突然跳將起來，右手一抖，凝聚出一條長長的岩土之鞭，朝著對方奮力抽打過去，口中尖聲叫嚷道，“我跟你拼了！”
然而，此刻他的動作卻是如此僵硬，如此不協調，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在何小憐眼中，泰寧渾身上下可謂是破綻百出。
師尊。
從今往後，小憐不會再給您丟臉了！
他右臂一振，寶劍劃出一道難以言喻的耀眼華光，出手之際，腦海之中忽然浮現出棠溪蘆葦溫文儒雅的臉龐。
半息之間，他已然收劍入鞘，動作干脆利落，瀟灑不羈。
“小、小憐……”
不遠處，泰寧眼楮瞪得猶如死魚一般，張了張嘴，聲音不知何時已然沙啞，右手高舉長鞭，卻再也沒能揮舞出去。
忽然間，一道血線自他眉心緩緩流淌，漸漸滑落下顎。
而泰寧的身軀也慢慢後仰，最終“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很快便化作一縷輕煙，緩緩飄上天空。
這就結束了？
何小憐對著泰寧化作的煙霧凝視良久，隨後又環顧四周，將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都印刻在腦海之中，內心忽然生出一陣前所未有的迷茫。
“報仇的感覺如何？”
耳邊響起了拓跋弒神的聲音。
“本以為會很爽。”
何小憐頭也不回地答道，“當真戰勝了他，卻也沒什麼感覺。”
“可見這變態……”
拓跋弒神哈哈笑道，“並不是個值得銘記的對手。”
“有道理。”
何小憐聞言一愣，也不禁笑了起來，“他只是我的一個心魔罷了，跨過了，也就跨過了。”
“走罷。”
拓跋弒神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
何小憐不解道，“去哪里？”
“哪里都行。”
拓跋弒神的回答，多少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接下來的戰斗，已經和咱們這些普通人無關了。”
“普通人？”
何小憐嘴巴張得老大，扭頭看他的目光說不出的怪異，“你居然以普通人自居？”
“不然呢？”
拓跋弒神沒好氣道，“和這些妖孽比起來，我不就是個普通人麼？”
“話、話雖如此。”
何小憐訥訥地說道，“可身為劍修，怎可輕言放棄，失了進取之心？”
“放棄？怎麼可能？”
拓跋弒神搖了搖頭，“承認自己的普通，並不是件丟臉的事情，暫時離開，也絕非就此放棄。”
“你的意思是……”何小憐心中一動。
“總有一天，我拓跋弒神還會回來的。”
拓跋弒神輕輕撫摸著腰間配劍的劍柄，“以凡人之資，將這些天才妖孽一一挑落神壇，想必是件愉快的事情。”
“說的也是。”
何小憐沉默良久，忽然長長地舒了口氣。
兩人四目相對，幾乎同時笑出聲來。
“你有什麼打算？”
“許久沒見到何小花了，我打算去找她。”
“你那個討人厭的姐姐麼？”
“你說誰討人厭？”
“不是你自己說的麼？”
“我可以說她，你不行！”
“你該不會……是個姐控吧？”
“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