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會主動來找我。”
牧常逍斜倚在寬大的教主寶座之上，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來了麼？”
“為什麼？”
風無涯眸中燃燒著熊熊怒火，嗓音卻是異常平靜，平靜得甚至有些可怕。
“什麼為什麼？”
牧常逍似乎並不理解他的話語。
“通靈體。”
風無涯直視著他的眼楮，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來。
“你知道了？”
牧常逍微微一愣，便不再裝傻，坦然承認道，“沒錯，我雖然在尋找通靈體，卻並不打算將他們交給你。”
“為什麼？”
風無涯牙齒咬得 作響。
“因為我看不慣你這樣的活法。”
牧常逍沉默片刻，突然嘆了口氣道，“分明擁有最頂級的天賦和混沌境的修為，卻不思進取，整天只想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簡直是莫大的浪費。”
“我已經按照你說的，當上了琴心殿殿主。”
風無涯不解道，“你若還不滿意，盡管吩咐便是，何至于要剝奪我和清雪擁有後代的權力，就算不為我考慮，可清雪是你的親妹妹啊。”
“你的為人，我還不了解麼？”
牧常逍搖了搖頭道，“如今肯為我所用，不過是為了一個孩子，一旦讓你得償所願，絕對會變回從前那條隱居山林的咸魚。”
“這……”
風無涯與他對視良久，眼神一變再變，突然開口道，“不是你的真心話吧？”
“怎麼不是？”牧常逍面無表情地反問道。
“老牧，咱們兩個被關在一起多少年了？”
風無涯的聲音越來越冷，“你了解我，我又何嘗不了解你？從前一直沒往那方面想，如今看來，你怕是根本就不希望我和清雪走到一起。”
“哦？”
牧常逍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反問道，“以我的實力，想要拆散你們可謂是輕而易舉，又何必這般大費周章？”
“或許是為了不讓清雪傷心，你表面答應我們結為夫妻。”
風無涯眸光閃動，一字一句道，“卻又故意告訴我魔靈體會遺傳的消息，背地里還偷偷捕捉甚至殺害通靈體，根本就是為了阻止我夫婦誕下子嗣。”
“還有麼？”牧常逍臉上表情沒有半分變化。
“扶我坐上琴心殿主的位子，根本就不是要給清雪一個理想的生活環境，而是為了激起我爭霸天下的野心，好讓我無暇顧及家庭。”
風無涯越說越是激動，“還有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弟子，也是你故意安排來破壞我和清雪感情的，是也不是？”
“你想多了。”
牧常逍嘴里否認，眸中卻閃過一絲贊許之色。
“為什麼？”
風無涯突然快步上前，抬手便是一掌，怒氣沖沖地拍在陰鴉教主的寶座之上，“砰”地一聲，將扶手砸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凹坑，“我視你為兄弟，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他心智過人，城府極深，素來喜怒不形于色。
哪怕當年被囚禁在琴心殿，遭受到歐陽弦歌非人的虐待和羞辱，他也未曾如此刻這般失態。
“不錯，咱們的確是兄弟。”
牧常逍就這麼靜靜地凝視著他，良久之後，終于緩緩開口道，“不但是兄弟，還是這世間唯一的同類。”
風無涯愣了一愣，似乎沒料到會從他嘴里听見這麼一番話。
“正因為是同類，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你。”
牧常逍接著又道，“咱們的心都是黑色的，根本就不配在陽光下生活，從前是，現在是，未來也不會改變。”
“你到底想說什麼？”風無涯皺了皺眉頭。
“你……”
牧常逍直視著他的眼楮，一字一句道，“配不上清雪。”
望著他眼中凌厲的光芒，風無涯感覺腦袋“嗡”地一聲，整個世界仿佛都開始崩塌。
我配不上清雪？
原來老牧一直是這樣看我的？
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是渾渾噩噩，暈暈乎乎，甚至連牧常逍接下來說了什麼都沒有听清。
“……離開清雪，跟著我好好干。”
漸漸的，牧常逍的聲音又重新飄入耳中，“咱們兄弟聯手，何愁不能將天下納入彀中，屆時你我立于巔峰，俯瞰天下，再也不用受到任何人、任何事的掣肘，豈不快哉？”
“我是不會離開清雪的。”
風無涯咬著牙道，“想要拆散我們，你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勸她離開我，要麼就殺了我。”
“清雪那丫頭性子比我還倔，一旦認準了你，便是十頭真龍都拉不回來。”
牧常逍笑眯眯地說道，“咱倆是最要好的兄弟，是同生死共患難的交情，我又怎麼舍得殺你？”
“最要好的兄弟？”
風無涯冷笑一聲，眸中寫滿了嘲諷，“呵呵。”
“你們大可以繼續生活在一起。”
牧常逍慢條斯理道，“只不過有我在，你將再也沒有找到通靈體的可能，而清雪也永遠不會擁有自己的後代。”
“你……”
風無涯瞳孔急劇擴張，眸中噴出的火焰幾欲化作實質。
“當然，你們也可以不顧魔靈體，強行要一個孩子。”
牧常逍自顧自接著道，“只是需要做好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準備，畢竟這個孩子的壽元，多半不會太長。”
話音未落，對方的拳頭距離他的臉龐已然不足三寸。
風無涯終于情緒失控，悍然動手，將所有的憤怒、委屈和失望統統宣泄在這一拳之中。
“咚！”
足以毀天滅地的可怕拳勢落在牧常逍臉上，卻只是發出了一道極其微弱的聲響。
牧常逍臉上依舊掛著微笑，連皮膚都未曾凹陷分毫，整個人一動不動，哪有半點痛苦的模樣？
反倒是風無涯面容扭曲，右手劇痛難當，仿佛連骨頭都要斷裂。
好硬！
他面色大變，心頭劇震，本能地想要後退。
“砰！”
可牧常逍卻突然右臂疾探，一把抓住他的面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將他甩過肩頭，重重摔在地上。
落地之際，風無涯只覺渾身劇痛，仿佛體內的每一根骨頭都被震碎，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都陷入到宕機狀態。
不可思議的是，挨了混沌一擊，他身後的地面居然完好無損，連裂縫都沒有一條。
一招！
我居然連他一招都接不住？
同為混沌境，人和人的差距，竟是這樣大麼？
風無涯靜靜地平躺在地上，眼神呆滯，表情木訥，臉上寫滿了失落和無助。
“明白了麼？”
耳邊傳來了牧常逍的聲音，“你的資質原本不遜于我，如今卻連我一招都接不下來，便是因為這咸魚般的性格。”
風無涯一動不動，一言不發，似乎已經魂游天外。
“這就是力量的價值。”
只听牧常逍接著又道，“沒有力量，無論別人對你做什麼，你都無法反抗，只能逆來順受，當年如此，現在也是如此，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弱者只能任由強者擺布，哪來的自由可言？”
自由？
啊，是了是了！
本以為退隱江湖，又晉階了混沌，我已經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
原來自始至終，我都只是老牧手里的一枚棋子，一個玩物，本就沒有獲得過真正的自由。
風無涯心中一動，眼楮里突然有了光。
普普通通的兩個字，在這一刻忽然擁有了截然不同的意義。
“你若不願听從我的安排，盡情抗爭便是。”
牧常逍的聲音再度響起，“只要能打贏我，莫說清雪和通靈體，便是將整個陰鴉都送給你又有何妨？”
打贏他？
我怎麼可能打贏老牧這個妖孽？
可若是打不贏他，我便只能永遠生活在他的陰影之下，再也得不到自由。
自由……自由……自由……
風無涯渙散的眼神逐漸聚焦，眸光越來越亮，仿佛身處迷宮之人突然找到了方向。
我要自由自在地活著！
歐陽弦歌也好，老牧也罷，誰要阻礙我獲得自由，我便干掉誰！
無！論！是！誰！
爬起身來的那一刻，風無涯臉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先前的憤怒和失落統統消失不見，氣質與從前竟是判若兩人。
“想通了？”牧常逍笑眯眯地看著他。
“總有一天，我會將你踩在腳下。”
風無涯點了點頭，“不過在此之前，我會繼續配合你行動。”
“好，很好。”
牧常逍雙手一拍，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