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在短暫的呆滯之後，余連耳畔中便完全被小灰發出的爆笑聲完全淹沒了。
“噗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蛇？你嗎？你居然是蛇嗎？那麼敢問余連小弟，你在蛇里是燒幾炷香啊？是盟主還是十三面啊？不會就是個區區的執行時官吧？那就太沒有前途了。”
“哇 ，我風流倜儻的余連小弟，你到底有多長時間沒有被女孩子當成洪水猛獸呢？是不是很不適應？我懂的我懂的，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失敗，對自身的打擊也是加倍的。我太明白你現在的心情了，你要哭一下姐姐也會幫你的。”
“哦呵呵呵呵呵呵，我終于見到了領袖的溝通效率。余連小弟哦，第一次說話沒人听的感覺是在怎麼樣的呢？作為一個溝通者，你已經被清盤了啊！余連小弟，你要知恥啊！你為什麼不知恥呢？”
那些笑聲實在是肆無忌憚曠野䱇瑟，如果再配合著一個賽博女鬼的半透明身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打滾，那就就像是真正的精神污染似的。
于是，就算是余連的恥度，也足足花了至少半分鐘時間才重新整頓自己的情緒。他徑直走到了夏莉面前——因為對方是在抱頭蹲的緣故，這次居然換成是自己在俯瞰對方了。
而她背後的那些骨翼們，也耷拉了下去，依舊聚攏著構成了龜殼的形狀，一副躺平任嘲的樣子。
不過，倒是也有那麼幾支抬起了頭，用鋒利的尖端戰戰兢兢的直指著自己，可惜實在是沒展現出什麼氣魄出來。
那個戰五渣的農夫大叔，拿著噴子對著剛降臨的卡卡羅特他哥，大吼著“你不要過來啊”的狀態，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余連剛想到這里，便听夏莉道︰“你，我說你哦，你不要過來哦。你過來的話我也是會發飆的！對對對，我絕不會屈服蛇！我會死戰到底的！就算是你殺了我，我也一定會帶走你的半條性命的。我說到做到！”
講道理，剛才的陳詞還真是慷慨激昂，充滿了一個大無畏殉道者般的光輝色彩。如果忽略了她正在抱頭蹲，忽略了剛才語氣中的色厲內荏，余連說不定還真能感動一下的。
他又忍不住大聲抱怨道︰“所以說，我怎麼就成蛇了？再怎麼說，我也不至于淪落成愉悅犯的。我們要講道理啊！我們以前的見面確實算不得愉快，你要保持警覺我可以接受，但說我是蛇就罵得實在是太髒了。”
“呃，你不是嗎？”
“我當然不是。”
“證據呢？”
“喂喂喂，難道不是你應該拿出我是的證據嗎？”
大約是沒有想到余連會從這里開口，蟲群的主宰終于稍微抬起了一點頭︰“若你不是，卻又為何可以如影隨形呢？除了蛇，沒人會如此清楚我的存在！除了蛇，沒人會跨越宇宙地追殺我！可是，我即是蟲群之主，卻已經不是爾等環世之蛇的工具了。你們的計劃，已經失敗了！”
“哦，計劃？啊哈哈，果然如此，果然蛇是希望把蟲群納為己用的。這幫家伙就喜歡搞這種異想天開的操作，都不知道已經翻車多少次了，還是樂此不疲。”余連笑了。
夏莉瞪著余連，一副“裝，接著裝”的樣子。
“薩爾文伯爵和這些家伙合作，是過于天真？還是過于絕望了？”余連又道。
提到薩爾文伯爵時候，夏莉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她垂下了頭去，充滿了警惕性的氣息也終于有了明顯的松動。
“他是天才的生物學家，偉大的探險家，但他勢單力孤。他需要合作者。蛇便是唯一的對象。我理解他。”夏莉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
很好，沒什麼父不慈女不孝之類的相互無法理解的蠢味兒，就不會審美疲勞了。
“錯的不是他，而是你們！”夏莉又咬牙切齒道︰“你們奪取了他的探索遺產，奪取了他的研究成果，試圖把我變成工具！可是，即便你們把我追殺到另外一個宇宙的盡頭，也絕不可能得逞的。”
“都說我和蛇無關。”余連攤手道︰“我沒有追殺你，我讓你得到了成長，我甚至還救了你。想想剛才的電弧，你可以否認嗎？”
夏莉倒是很想說“就算是你不出手，我也能干掉那些帝國艦隊”的，但這種話還是沒說出口。她雖然是蟲群之主，但畢竟還沒有修煉出上位者的無恥。
“另外，搞清楚，女人，我也絕不是蛇之外唯一知道你存在的。當初在螺旋十字星雲的那一戰，若是沒有我和聯盟的幫手，你還是你嗎？”
夏莉微微一怔，臉上的掙扎在持續了半分鐘，才咬著牙道︰“……原來如此，我已經被聯盟監視了是吧？呵，果然是那個虹薔薇公主的手筆吧？”
她終于明白過來了，真是不容易啊！
不過，雖然如此，夏莉卻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屈辱和憤怒。她甚至還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不過，這樣也好吧。”
好在哪里了？
夏莉抬起頭，第一次直視著余連。後者也能感覺到，她的警惕應該在松動了。這一點還能從腳下的母巢旗艦的反應上得到驗證。這個肥碩的大蟲蛹不但毫無敵意，甚至還在分泌著快活的信息素，就像是在迎接自己似的。
大約這就是巢艦歡迎客人的方式吧。這種可以安撫精神，補充體力，甚至對靈能者的靈脈都有穩定作用的信息素，就相當于是大蟲子們擺上來的果盤吧。
是個講究蟲。
兩輩子他都是第一次見過這麼講究的蟲。
“你莫不是準備告訴我說，你從虹薔薇公主那里知道我的存在？”
余連聳肩，笑而不語。
“也就是說，你是聯盟派進蛇的臥底？”
“蛇到底是給你留了多少心理陰影啊？”余連板著臉道。
夏莉撇了撇嘴，視線在余連的臉上掃過，終于將信將疑道︰“那，那你先把武器收起來。對，對，和我保持安全距離。好了，現在你就可以說話了。”
余連把“行知”掛在腰後，擠出了一張更加和顏悅色的笑容︰“其實，在螺旋十字星雲，我們就已經在合作了。夏莉，你真的想過了嗎？如果我不出現，最後的結果會如何？一個吞噬了你所有的記憶、過往，以及夢想的怪物，將會出現在這個宇宙中。它是否會給全銀河的文明帶來浩劫。這會是薩爾文伯爵想要看到的嗎？”
夏莉抄著手板著臉道︰“銀河文明的浩劫和我有什麼關系？我對這玩意沒什麼義務。怎麼著，大將軍是要開始道德綁架了嗎？”
很好，是這家伙會說的台詞。這姑娘雖然終究是保持了自我，沒有被蟲群的陰暗意志所吞噬，可骨子她也從不是什麼理他主義者。
“而且，銀河文明不是該有點浩劫嗎？這說不定是對文明的試煉呢。呵呵，反正現在的銀河一潭死水，就應該給一點刺激。哦，這話其實是父親說的。”
余連總覺得這話自己好像是在什麼地方听到過，忽然覺得，要是自己早上兩百年，和那位末代的薩爾文伯爵說不定會成為好友的。
不過，這當然不是現在的重點。
“不管怎麼說，你的旅行結束了，你終究開始克服了最多的危險和困難。現在，我們在這里收獲了一個掌握了蟲群的夏莉。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局嗎？”
夏莉下意識點頭，但隨即又趕緊咬牙切齒地搖頭。
“才，才沒什麼結局。我還有許多事要做的。”
“那麼，夏莉，回答我的問題，你可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呵呵呵，這就開始討論哲學問題了嗎？”她仰起頭，再次冷笑︰“你們這種人，慣是會用形而上的理論把人繞暈，我絕不會上當的！絕對不會。”
“有一說一啊，這不叫形而上，更不是哲學。我以前就想說了，夏莉，你還是書讀得少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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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這麼少女的反應，當然是夏莉了。余連表示自己很滿意。
“而且，你那時候救我嗎？你其實是在算計我。”夏莉又大聲道︰“你出現也就罷了，變成巢艦的樣子是要做什麼？果然是又要我背鍋吧？”
“先不管之後的操作是什麼原因，你就說我救沒救吧。”
夏莉再次語塞。蟲群的主宰從來就不是一個善于言辭的類型，她也從沒有想著給自己進化出一點臉皮之類的器官。
“可不管怎麼說，我彰顯了你的武勛。”余連理所當然道，一副你應該感謝我的樣子。
夏莉氣得發抖。氣就氣在自己居然沒辦法反駁，甚至還覺得對方說得還挺有道理的。
“說說看吧，你之後是什麼打算來著？”
“我當然有計劃，但為什麼要告訴你？”
“說起來，你為什麼又要幫助義軍和地球破交艦隊呢？”
“我沒有幫助他們，只是順手的……哼哼，既然來都來了，我當然有資格做任何事情。只是看他順眼。”
“你應該早就到了鑽石星雲了吧？卻為何在這里長時間駐足不去？”
“老娘喜歡這里的星空，不行嗎？”
余連發出了笑聲，把剛剛掛回腰間的錘子又拎了回來，把鋒利的刃尖對著對方，錘子輕輕敲打著自己的手掌心。
“夏莉，我是一個講究以德服人的正經人家的。可是你不能飄啊？”
主宰小姐這次有了一個長達十秒鐘的停頓，滿臉的驕傲和不羈僵硬在了臉上，緊接著再次綻開了一張泫然欲泣的面容。
隨後，她背上展開的所有骨翼全部都耷拉了下去，隨即消失，而膨脹到了三米高的“法相”也開始了自然地收縮。
眨眼間後，出現在余連面前的形象，便又換成了那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少女。
嬌小玲瓏，弱質芊芊，楚楚可憐。屬于能在中學里憑著顏值和氣質混成班寵的那種未成年少女。
就和余連第一次見到的樣子無二。
當然了，二百年前的那個誕生在薩爾文伯爵家的那個叫夏莉的小姑娘，她還健康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不過，令人驚嘆的是，即便是以余連的眼力，居然都沒從她身上看到任何變形技法的應用。
夏莉是直接從細胞層面完成了瞬間的修改，如此才完成了體型的變化。
也即是說，從生物學層面而言，不管是身高一丈背生骨翼宛若魔神一般的“法相”，還是現在這嬌柔的少女，都是她真實的模樣。
當然了，那身連衣裙倒確實是角質層變的，這點倒是沒法克服。
“嘖嘖嘖，真是生命的奇跡啊！禁止事項學派的確是有可取之處。”余連再次听到了小灰的贊嘆聲。
總之，夏莉又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就是放棄敵意，可以好好談談了吧？
余連剛想要這麼說，卻見眼前這看著最多十五六歲的“未成年小女孩”，已經彎著膝蓋整個人都撲倒在地上，或者說，撲在了巢艦的甲板上，屁股撅得拉高，雙手合十則舉過了頭頂。
“對，對不起，剛才是我不知死活了。請您務必要放我一馬。我相信您不是蛇了。我相信您是好人了。”
“這樣也能算是主宰嗎？”
“為了族群的生存，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啊！而且，我現在相信您是好人了。”夏莉抬起頭直視著余連，口氣顯得懇切的樣子。
余連的視線對方的躬起來的背部曲線上劃過，嘆了口氣︰“我忽然有點希望自己是蛇了。”
夏莉可憐巴巴地看著余連，眼中布滿了淚水。
“當反派就是這點好，可以肆無忌憚地發揮低人權優勢了。”
夏莉的眼淚已經出來了。余連覺得她應該已經進化到把淚腺抹掉了，但現在的淚水可真夠真實的。
小灰在余連的身後嘖嘖稱奇︰“我相信這一幕如果傳到道上，你不但反派都沒人信了。”
余連就當是沒有听到，板著表情繼續道︰“我們可以從一開始談談……話說，我還是更喜歡桀驁不許的你，你恢復一下吧。”
夏莉扭了一下身子，從匍匐的五體投地換成一個破綻百出的鴨子坐，小心翼翼地擠出了一個笑臉︰“您說吧。我听著呢。您不管說什麼，我都會努力學習的。”
“至少，在反帝國，打倒皇帝這方面，我們有著相同的述求。這一點，你應該得同意吧？”
夏莉點頭。
“那便可以合作了。”余連上下打量著對方，饒有興致道“作為靈能者的你，已經完整了。蟲群的力量補完了你的身體提付，按部就班下去，說不定你也有窺探真理之側的一幕。”
夏莉用力點頭，但又垂下了眼瞼。
“可是，作為蟲群之主的你，想要做的卻不應該是這個。”
夏莉誠懇地點頭︰“他說過，若我真的沉迷于靈能者的個體力量，便失去了蟲群意志的真諦，最後一定什麼都做不到。”
她短暫地猶豫了一下，對余連緩緩道︰“作為靈能者，你們是無論如何都戰勝不了皇帝的。這是父親身前做出的結論。聯盟的那些不行，蘭九峰不行，你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