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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躍掛斷電話後又撥通甦大強的號碼。
“听說你拿到簽證了，很快就能去美國了？”
“可不是嗎？哎呀，很快就能去老大那兒了。”任誰都能听出甦大強沙啞的嗓音里的開心和憧憬。
林躍非常好心地道︰“那走之前是不是要請高叔叔、宋叔叔那些人聚一聚？讓他們也羨慕嫉妒恨一下。”
“哎，這話我愛听。”
上次是女兒接來住別墅，那些人看到他住的大房子已經很吃味了，這次知道他就要去美國養老了，那還不羨慕死。
“這樣，我幫你聯系高叔叔、宋叔叔他們，再去金雞湖旁邊的凱賓斯基大酒店訂一間包房。”
“凱賓斯基啊，我听說很貴的。”
“有你女兒出錢，怕什麼。”
“明玉？她？我怕……”甦大強語帶遲疑，有幾分不確定，有幾分懼怕。
“你只要把她帶去，她好意思讓你掏錢？吃飯的時候你只要使勁兒夸她把你照顧的如何如何好，明總哪能不要面子呢？對不對？”
“可我怕她不去啊。”
“那你喝醉了怎麼辦？出點事兒怎麼辦？放心吧，你讓她去，她一定會去的，她不去你就給老大和我打電話。”
“那行。”
掛斷電話，林躍往床上一趟，走到陽台邊看著下方被燈光照出粼粼波光的小池塘沉默不語。
電視劇里甦明成和朱麗願意滿足甦大強的虛榮心，提供他在老領導、老同事面前裝叉的機會，甦明玉會這麼做嗎？有這麼細心嗎？八成是沒有的。
就像甦大強一直強調的那樣，說她怕甦明玉。趙美蘭作為母親，應該說是最了解孩子的人，她知道甦明玉的脾氣跟她一樣，試問指望她養老，會是怎樣的局面？二兒子會依著她順著她听她的話，甦明玉這種性格成嗎？那肯定是直言不諱的，兩個強勢的女人不管誰做出讓步，都會搞得不愉快。來到這個世界後，真正身處甦家，他越發感覺“啃老”這兩個字屬于無稽之談，大兒子在美國不回來，小女兒跟家里斷絕母女關系，趙美蘭是把二兒子作為今後的依靠來對待的，補貼他的生活不是正常操作？甦明玉有什麼資格指責老二啃老？
甦明哲曾對吳菲說，小時候的甦明玉為了一本復習資料和趙美蘭吵架，後者在醫院累了一天，脾氣本來就不好，女兒再跟自己大吼大叫，那肯定要打一頓啊，她呢，不僅還手，還把趙美蘭的手咬破了，完事離家出走三天未歸，趙美蘭急得只能報警尋人。
由此可見，甦明玉是從小就跟父母吵架動手的那種人，趙美蘭如果真心不待見她，離家出走就走唄，餓死了收尸就完，結果急得求助警察，就這種人能指望父母喜歡？父母也是人，不是聖人，也有偏好，更何況甦家三個子女，有必要像獨生子女一樣遷就她？所謂窺一斑知全豹，三十歲的甦明玉脾氣都那麼臭，小時候能有多倔？不理解的話，看看大街上要玩具大人不給買就在地上打滾不起來的小孩兒，能忍著氣撫養她長大，想給她一個當老師的人生已經很好了，何況江浙滬的老師，那工資，那待遇，就算上了清華，一定比這個安穩？趙美蘭是了解甦明玉的，知道她的野心是跟老大一樣出國留學，那麼清華畢業後呢？公費名額輪不到他家，全額獎學金吧，老大考了兩年都沒拿到，只得了個半獎，就這三年都花了45萬，如果要自費上學，花誰的錢？一個老大就掏空了家里的積蓄，不給老二娶媳婦了？把錢都留著給這個日常說話很喪，頂撞父母的小女兒？
甦明成是個什麼人？會察言觀色，更愛他的媽媽。站在他的立場上，你賭氣讓媽不高興，你跟媽吵架，你天天拿我說事，我不會動歪腦筋陰你，但我拳頭大，我可以揍你啊。
已經29歲了她都體會不到一般家庭父母的無奈，這種任性地活在自己世界，不為別人考慮的人……呵呵。
所以看到劇集里甦明玉一遍又一遍向身邊人訴說自身遭遇的不公時，林躍腦海只有一個念頭——她被區別對待，趙美蘭不喜歡她的因素只佔30%，剩下的70%純屬咎由自取。
……
金雞湖，夕陽紅和晴空藍在水面那頭纏綿，夜色悄沒聲地擁抱了稀疏的白雲，微風送來濤聲，嘩嘩作響，汩汩輕唱。
穿著反光馬甲，舉著印有小區名字的旗幟的徒步隊圍著盤湖路快走，前面領隊別在腰上的擴音器在放汪峰的《怒放的生命》。
林躍穿著一身便裝走在通往凱賓斯基大酒店的路上，拿著手機撥通一個號碼放到耳邊。
“喂，是大嫂啊，這麼晚了還沒睡呢？”
“……”
“大哥在嗎？哦，加班呢？不用了，你轉告他就行，就說老頭子的簽證已經下來，如果沒有問題，後天他會和甦明玉一起去美國。你說巧了不，她公司那邊派她去美國參加企業家交流會，由她送過去大家都放心，而且還能給你們節省一張機票錢。”
“……”
“我呀，現在去看看甦大強，這次一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再見，快到地兒了，我掛了啊。”
林躍按下掛機鍵，走進酒店大堂。
……
一分鐘後，地球另一邊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吵。
“甦明哲，我不是告訴你了，沒有找到工作前不準把你爸接來這邊，你當時怎麼說的？居然背著我把簽證資料發過去了。”在樓下加班整理客戶資料的是她，不是甦明哲，當時甦明哲已經上樓睡覺，誰成想接了個電話，听到甦明成說簽證辦好了，本就因為工作壓力大焦頭爛額的她一下子就炸了。
“菲菲，你听我解釋。”甦明哲癟著臉，一副非常為難的樣子︰“我跟你說了吧，明玉去成都洽談合作，把爸丟在家里吃壞了肚子的事，他那麼大年紀了，幸虧送醫院還算及時，如果再晚一些，我真不知道會面對什麼，這萬一……我們做兒女的必然抱憾終身。”
“你怕作為兒女抱憾終身，就不怕作為父親抱憾終身嗎？現在全家就靠我一個人的工資生活，如果你執意要讓你爸來的話，那我只好把小咪送回國給我爸媽照看了。”
“那怎麼行，我們缺席孩子的成長會影響她一輩子的。”
“那我沒有辦法，我只能這麼做。”
“菲菲……”
甦明哲去拉他老婆的胳膊，結果被無情甩開，吳菲陰著臉去女兒房間了。
女兒和老爸，吳菲給他出了一個大難題。
問題的關鍵是到了他這個歲數，再去應聘程序員，已經很少有單位給予青睞。
這可怎麼辦啊。
他很苦惱，十分抓狂。
……
與此同時，甦州金雞湖畔凱賓斯基大酒店一個能容納20人的包房里。
甦明玉低頭吃了兩口菜，面無表情看著甦大強身邊的老家伙們。
高主任，老賀，老宋，老楊，老鐘……
除了上次在她家喝酒的四個人，還有幾個生面孔，之前甦大強做過介紹，不過她已經忘的差不多了，只知道都是甦大強工作的學校里的同事。
她當然不想來，很不情願，但是甦大強馬上就要出國了，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把朋友叫在一起，好好地告個別屬于人之常情，她再強勢也不好意思阻止。
這種事又不能讓甦大強一個人來，天知道老頭子會不會一高興喝醉了，不出事還好，一出事老大鐵定又要埋怨她，那邊還有一個等著看她笑話的甦明成，所以她就算再無聊，跟這些人再沒共同語言，也得過來守著。
“老大好，老大真孝順，瞧這話說得，努力爭做人上人，為的是什麼？為的是可以回報父母，到底是斯坦福畢業的高材生，我兒子就說不出這麼好听又有道理的話來。”
“可不是嘛，老甦這一去，只等著享福咯。”
“不說老大，明玉也不錯啊，咱們上次去的地方，那玉龍灣小區，我听兒子說房價要四五萬一平呢，一般人哪里買得起。一個女孩子，經過這麼多年的奮斗有這樣的成就，厲害啊，厲害。”
“女中豪杰，商界花木蘭，這個……”
有老哥們兒在旁邊豎大拇指。
甦大強很受用，自從因為趙美蘭生了小女兒，他被貶去圖書館，就沒有像今天這麼痛快過，比那天在別墅吃喝的時候更爽，因為今天來的人多嘛，也因為在五星級大酒店待客倍有面子，就剛才那番講話引起的反響，放在以前，他左手邊的老領導高主任才有這待遇，現在呢？老高只能听著，用帶著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看他。
“哎，對了，老甦，你二兒子也在甦州吧？怎麼沒把他一起叫來？”
高主任低頭打量餐盤里的鴨骨頭，思來想去，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便轉移話題到甦明成頭上，因為他從一些人嘴里听說了趙美蘭葬禮上的事，知道甦明成和甦明玉不合，于是老甦家的事……讓很多人看了笑話。
你不是顯擺你的兒女們嗎，老大斯坦福大學畢業的高材生，老三大集團的高管，很厲害，老二呢？老二總沒那麼優秀了吧，不僅不優秀，他還是個啃老族……最近同德里還有一個傳言，說甦明成和甦明玉不只在葬禮上掐起來，之前還算了一筆賬，基本坐實了老二啃老的事實。
“二兒子？呵呵，二兒子上班忙，沒時間。”
甦大強看看甦明玉，今天她請客，他哪敢叫二兒子過來啊，倆人掐架還在其次，讓他在老哥們兒面前丟臉不行。
那邊小女兒默不作聲，只在听到“二兒子”這個稱呼的時候撇了撇嘴。
就像今天這場宴席，她和甦明哲給了甦大強虛榮心方面極大的滿足，老二呢？除了啃老一無是處。
嚓。
便在這時，包房的門打開，一個人走入房間。
甦大強說話說到一半停住，怔怔地看著外面走進來的男人。
甦明玉皺起眉頭，如果說剛才是不耐煩，現在就是不高興了。
因為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名義上的二哥甦明成。
高主任倒是挺開心，看著突然闖入包廂的不速之客兩眼放光︰“嘿，巧了，所以說這人啊，就是不經念叨。”
甦大強端著酒杯的手僵在半空，臉上滿是不解︰“明成，你不是說晚上加班嗎？”
“是，本來是要加班的，不過今天下午鏈家那邊打電話給我，說賣房子的錢到賬了，我這不想著你馬上去美國了嗎？再不把錢給你，下次見面不知什麼時候了，而且我可不想因為這件事落人口實，叫人在背後指著脊梁骨罵我不講信用。”
高主任、老賀、老宋等人不知道這話啥意思，甦大強能不知道？
二兒子這是在擠兌甦明玉呢。
“這張卡里有我答應還你的180萬，密碼是媽的生日，如果不放心，吃完飯你可以讓甦明玉陪你去銀行查賬。”林躍從兜里拿出一張建設銀行的卡片放到餐桌上︰“在座的叔伯做個見證啊，我把這些年，包括小時候的花費全部折現還給了甦大強，從今往後，老大和老三還夠了這些年我花在父母身上的時間和精力，他們才有資格跟我談贍養老人的問題，除此以外，這期間出了任何問題都跟我沒有關系。”
高主任等人面面相覷，趙美蘭的葬禮上演的一幕他們無幸目睹，但是這次的餞別宴，真是趕上了“好”時候啊。
老二也是牛，居然一氣之下把房子賣了還債。
他們很好奇，這甦大強和甦明玉究竟給了他多大壓力，逼得兒子賣房也要爭一口氣，天底下有這樣的父親？
老賀和老宋想起前些日子甦明成打電話給他們，說擔心甦大強孤單寂寞，讓他們過去陪他說說話的事，不由得面面相覷，這樣的兒子還不夠體貼，不夠孝順嗎？怎麼就鬧到這一步了呢？
高主任笑呵呵地看著甦大強，眼神里有遮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老賀說道︰“明成，這……沒必要吧。”
“怎麼沒必要。”林躍說道︰“親兄弟明算賬，是不是，老頭兒？”
甦大強的表情很難看，但是能怎麼樣呢？說不用，萬一老二打蛇隨棍上，把銀行卡收回去，那損失可就大了，180萬啊，他想這個想了半個多月了。如果開開心心收下呢？那就丟人了。
“爸，既然甦明成給了，你就拿著吧。”
站在甦明玉的立場，她當然希望甦明成變成一個窮光蛋，看著他過得辛苦恣睢，才能緩解內心的仇恨，至于甦大強會不會在老哥們面前丟臉，他馬上就要去美國生活了，還不知道多久才回來呢，有必要在乎這些人的看法？而且當爹的這一走，她就解脫了，自然更不會在意在場老人和同德里鄰居的看法。
她伸出手去，就要轉動餐桌上的轉盤，以便甦大強拿到銀行卡。
這時林躍一按轉盤，阻止了她。
“怎麼？後悔了？”甦明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大嘴微翹，一臉玩味。
林躍沒有搭理她，拿出手機對準桌上的銀行卡拍了張照片，隨後松手，主動把銀行卡轉到甦大強面前。
“我覺得還是發張照片給老大，免得以後出了事說不清楚，而且我建議把銀行卡交給老大保管。”
老賀、老宋等人紛紛點頭，銀行卡里存的是人民幣，拿到美國去不能花，給老大放起來是一個好選擇，要麼說老二心細呢。
甦明玉並不在意這個，她是看不上這些錢的，給老大保管還是老頭兒自己保管，對她來講無所謂，她現在的心思就是帶著甦大強去美國，平安地交到甦明哲手上，她的任務就完成了，也解脫了。
“一會兒吃完飯我帶你去趟銀行。”
她把銀行卡塞進扭捏作態的甦大強的褲兜里。
去銀行干什麼她沒說，不過大家都清楚，愈加確信甦家老二和老三的關系像傳言那樣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以前趙美蘭活著，老二的日子過得不錯，趙美蘭一死，滿心仇恨的甦明玉就開始打擊報復了。
母親大多偏心兒子，父親一般疼愛女兒，這是基本常識，老賀等人能說什麼，只能感嘆甦明成可憐，踫到一個自私自利的父親和一個不懂事的妹妹。
這回大家都不羨慕甦大強了，雖然神色如常，內心的想法卻是鄙夷居多。
叮叮咚~
隨著一陣清脆的鈴聲，眾人朝林躍握在手里的手機看去。
“是老大……這麼晚了還沒睡？”
林躍故作驚訝地看了甦大強一眼，按下接通鍵放到耳邊。
“……”
“卡是怎麼回事？我不是寫的很清楚嗎？我把房子賣了，這是答應還老頭子的錢。”
“……”
“什麼？你在開玩笑嗎？老頭子就在旁邊，你自己跟他說吧。”
林躍把手機放到餐桌上，按下免提鍵。
甦明哲並不知道現場環境，還以為老二是把銀行卡送去甦明玉的家里。
“爸，你暫時還不能來美國。”
簽證辦好了，護照拿到了，去美國給中國人長臉的衣服也買了，正在舉行餞別宴，關鍵是他已經做好了去那邊養老的心理準備，現在大兒子說不讓他去，甦大強心里能好受？
“明哲，我為什麼不能去了？你不能這麼對爸，連你也不要爸了嗎？”
海口夸下了，老哥們兒都請來了，現在甦明哲告訴他去不了了，這丟人……丟大發了，老頭子臉都綠了，說話的時候嘴唇也在哆嗦，還不小心踫倒了裝著m9的杯子，還好高主任眼疾手快，非常好心地幫他扶起來，又用面前的餐巾布吸干旁邊的酒液。
“爸，我不是不接你來美國，是暫時不能，等過一段時間，過一段時間再來行不行？”
“大哥，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爸不能去了？”
甦明玉也急了，她千盼萬盼，終于盼到簽證下來，想著再堅持兩天就能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老大了，結果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那邊反悔了，這怎麼能忍？
“明玉？你也在啊？那正好……”甦明哲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還要勞煩你照顧爸一陣子。”
“大哥，我都已經跟師父說了，後天就動身去美國，你這突然不讓爸去了，我……你讓我怎麼辦？”
對于照顧甦大強這件事，她真是煩透了，這才幾天啊，保姆已經換了三個，就這還是石天冬送了好幾天飯的結果，還有……老頭子不洗澡，身上那味道隔著十米都能聞見，他在的地方別人根本沒法呆，作為一個女兒，又不能幫他洗澡，強行趕進浴室，他到里面沖沖腳丫子就出來了，就那點水量，身子都濕不過來，有什麼用？
“你那不是有保姆嗎？爸不滿意的話再換個，錢不是問題。”
“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
她說這話時看了林躍一眼，目光里帶著濃濃的恨意。
“甦明玉，你為什麼這樣看我？是我讓你照顧老頭子的嗎？這本就是你份內的事情。退一萬步講，就算我想照顧他也沒能力啊，我現在可是一個人租房住，自己都顧不上自己，難道你這做有錢女兒的要把老父親丟給我受苦？哦，忘了跟你說，朱麗因為賣房的事正跟我鬧離婚呢，已經在娘家住了半個多月了。”
高主任想笑，真的很想笑。
甦大強說什麼兒子要接他去美國享福，說什麼兒子拼命優秀，為的是能好好孝敬老人，結果這邊簽證辦了，機票買好了，那邊反悔了，暫時？暫時是多久，第一次“暫時”，第二次也能“暫時”。
還有這個甦明玉，剛才把她夸得多孝順，又是請保姆，又是找大廚送飯，又是擔心他坐飛機不習慣，要親自送他去美國的，事實證明都是吹牛逼，雖然甦明玉本人沒有說過激的話，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所謂的“好女兒”一听老大不讓他去了，還得自己照顧老頭子，一下子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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