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還真在他的意料之外。
在後世的曲庫中，盧薇唱過不少別人寫的歌。
不過陳鋒對盧薇的關注並不多，不熟悉她的作品發展路線，以為她一直都這樣。
現在他知道了，早期盧薇只唱自己創作的歌曲。
這看似是對自己作品的負責任，但其實她一直在透支自己的創作才華。
一個人的天賦，同樣是有極限的。
盧薇算是才華橫溢，但大約只能算得上十年一出，與鐘蕾那種擁有百年一出的驚人天分，並最終成為千年前百人的無敵天資，還是有差距的。
所以盧薇到了藝術生涯的中期和後期，隨著她靈思枯竭，只能轉而演唱別人的作品。
這大約正是盧薇在與鐘蕾的競爭中掉隊的原因。
但現在的盧薇，尚處在創作靈感迸發的巔峰階段，還能再巔個好幾年，所以她的經紀人鄭柔當然有傲氣的資本。
“那真不好意思，打擾了，告辭。”
見事不可為，陳鋒決定果斷抽身離去。
踫壁踫得越多，現在的他抵抗力也越來越強，心里承受能力與日俱增。
剛開始被人拒絕時，陳鋒還會失落與尷尬，但次數多了，內心就很麻木了。
現在他從一開始就不抱任何希望，自然不存在失望。
“等一下。”
就在陳鋒剛轉身時，背後傳來聲清脆的聲音。
陳鋒回過頭去。
那是個身著青色連衣長裙的女子，身高約莫一米七，很高挑，皮膚白皙，鼻梁高挺。
她的五官很立體，眼神清澈，氣質很獨特，像從古代仕女圖中走出來的官家小姐。
經紀人鄭柔馬上轉過去，低聲道︰“薇薇你怎麼出來了，快進去，這點小事你不用管。”
陳鋒恍然，這位想必就是盧薇了。
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樣，走的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路線。
她看起來很平易近人，神情也不倨傲，但陳鋒卻總覺得對方瞧人的目光里透著股冷漠。
盧薇沒有听從鄭柔的建議離開，而是快步走上前來，微微抬頭直視著陳鋒，“整個音樂圈都知道我有多挑剔，你是第一個敢來我公司賣歌的創作人。我承認，你稍微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陳鋒十分尷尬。
糟糕的台詞，太中二了。
給人一種劣質偶像劇里霸道總裁的錯覺。
他敢來，純粹是因為別的地方都沒地去了。
他更是真不知道盧薇不對外收歌，不然他也不會來。
見他不說話，盧薇背負雙手又往回走去，“我給你五分鐘。”
看著她的背影，陳鋒深吸口氣。
機會已經擺到自己面前，能不能抓住，在此一舉了。
他快步跟上，旁邊的鄭柔也閃身到他旁邊，仿佛是要盯緊他，像防賊一樣。
隔音效果絕佳的簡易錄音室里，陳鋒輕輕的撥弄著吉他弦，柔聲唱著。
比起那些老天賞飯吃的好嗓子，陳鋒的聲音听起來很平庸，如果不是因為練得多，怕是音準也會出問題。
總之，陳鋒唱得很一般，盧薇只安靜的听著，倒是鄭柔面上時不時劃起抹玩味的笑容。
唱完前半截，陳鋒在副歌部分開始之前停了下來。
盧薇緩緩睜開眼楮，神情里看不出什麼起伏與波動。
“陳先生，你確定這是你本人創作的歌曲？”
她沒有點評這首歌怎麼樣，而是突然開口問了個問題。
陳鋒心中微驚，但面上卻穩住不動聲色，“是的。”
盧薇輕輕點頭，眼神里慢慢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陳鋒給她瞧得心頭發虛，不是很有底氣。
他甚至開始自我懷疑，當初鐘蕾寫出《乏味》時，該不會提前和盧薇有過交流，反過來從盧薇的身上吸取了靈感，基準旋律是盧薇這邊給的？
自己這是自投羅網了？
“這首歌的曲風很新穎，歌詞也很有意思。這是首還算不錯的歌。”
盧薇終于說話了。
陳鋒剛剛懸上去的心，這才慢慢落下，“多謝夸獎。”
“但它還不夠驚艷，還不夠讓我眼前一亮。另外，你的演奏和演唱水平也差了很多火候，這大約也是我沒能更進一步被打動的原因。總之，它很好，但還不夠好。所以，抱歉了。”
盧薇這人真是很會說話，與鐘蕾相比完全是另一個極端，講話滴水不漏，即便是拒絕，也讓人絲毫生不起反感。
陳鋒稍顯失落，甚至有點想不通，無奈道︰“好吧，那我今天真是打擾了。”
他不理解，能給鐘蕾奠定千年前百人江湖地位的出道作，怎麼到盧薇這里就成了不夠好呢。
雖然這只是鐘蕾的早期作品，可也不至于給人听了還不要吧？
“陳先生你也別難過。其實我拒絕這首歌的原因有兩個。第一，正如柔姐剛才所說，我現在基本只唱自己的歌。所以要讓我買別人的歌。那這首歌肯定得好到令我眼前一亮，心跳加速才行。第二，這首歌里有一點憤世嫉俗，情感背景相對灰暗，和我一直以來的曲風有些不搭。”
陳鋒心里這才好受點“明白了。”
“這樣，我自己雖然不買，但回頭如果我有圈內人的朋友要出新專輯想要收歌。我覺得風格適合的話，就把你這首歌推薦過去。”
說完，盧薇別過臉去打了個哈欠，似乎有點困了。
一直站在旁邊的鄭柔立刻上前一步說道︰“薇薇你昨晚沒睡好覺，還是早點去吃過飯休息吧。”
盧薇應下來，再看向陳鋒，“那不好意思，先就這樣了，你留個電話給柔姐吧。如果有機會，柔姐會聯系你。”
陳鋒點頭，一拱手，“多謝，那我先走了。”
他動作麻利的收拾起吉他，轉身走人。
等人走遠，估摸著該下電梯了，先前還睡眼惺忪的盧薇又恢復了精神抖擻，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鄭柔不解，“怎麼了？薇薇你笑什麼？”
“我是真沒看出來。這叫陳鋒的人外表挺爺們兒的，心里還住著個小姑娘。”
盧薇一邊說，一邊笑。
鄭柔納悶道︰“為什麼這麼說？”
“有句話叫字如其人，其實這句話用到音樂創作上更貼切。每首歌，尤其是作詞作曲包辦的音樂創作人，其作品幾乎就是內心的真實寫照。寫歌的本質，就是把自己內心世界鋪展開來，用音樂散播出來。對于一個創作人而言，最大的成就不是名氣，而是得到更多的，與自己內心世界的共鳴。”
“你覺得這首歌是女人寫的，所以你剛才問他是不是他本人所做？”鄭柔問。
盧薇點頭，“是的。”
鄭柔︰“可我听起來還是蠻大氣的啊。有些女作曲家的作品也很大氣呀。”
盧薇笑了，“柔姐，術業有專攻。我與你講不清楚，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嗅覺。”
鄭柔苦笑搖頭，“算了算了，反正我當好你的經紀人就行。這些不是我專業，不懂也沒事。不過說起來，陳鋒這人還是挺有趣的。”
“嗯，所以我剛說那件事也是認真的，我們不能忽悠她。回頭我幫他多留心一下吧。”
“為什麼要幫他？”
“不知道，就是很難見到這樣眼神清澈不帶有絲毫雜念的人，感覺挺有意思。並且柔姐你沒听他說嗎？他以前沒學過音樂，全部都是自學。能自學到寫出這樣歌曲的人，說明他擁有很強的創作才華，說不定將來他會給我很大的驚喜呢？”
“也對。”
樓上兩人的對話，陳鋒並不得知。
他把盧薇所說的引薦的事情完全當成了個客套，沒抱有任何指望。
如果盧薇真的重視自己，就應該親自要自己的聯系方式才對，又或者至少互相加個微信什麼的，不至于只讓鄭柔留一個自己的號碼。
這種人情世故，他見得太多，都習慣到麻木了。
他又翻開本子，在蘆葦工作室的名字上劃下最後一道橫杠。
漢州市內幾乎所有靠譜點的音樂公司和工作室，他都嘗試過一遍了。
全軍覆滅。
陳鋒看了看公司接下來的日程安排，快到年關了，不少房東和租客的合同都會到期，可有得忙。
他心頭發苦，難不成我為了賣這兩首歌，還真得辭職去天都當個天飄？又或者去商都當個商飄？
理想很美好，但現實他不允許啊。
現在雖然日子過得清貧，但好歹有一份穩定的正式工作。
拿著兩首歌就放下一切，走上茫茫賣歌路，鬼知道將來會怎樣。
萬一一年半載都還賣不出去呢？
等死麼？
先就這麼過著吧，等回頭再看看有沒合適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