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實和陳棠看到這一幕,心頭大震。
大殿中,玄黃之氣中沉浮不定的大陸大洲,莫非就是楹聯上所寫的地仙界?
難道後土娘娘掌管的,不是西牛新洲的生育、繁衍、死亡和輪回,而是黑暗之海中不知多少大陸大洲。
陳實仔細打量,終于找到立在廟前的石碑。
石碑高聳入雲,上面流轉的光芒與後方的廟宇連為一體。
朱秀才上吊的那株柳樹,此刻化作接天連地的巨木,佇立在廟前,守護著這座古老廟宇。
這時,朱秀才從陳實腦後的小廟中飛出,仰望著這一幕,喃喃道︰「我還能掛在上面麼?」
陳實搖頭道︰「大概是不行了。後土娘娘廟外掛著一個吊死鬼,實在太晦氣。」
朱秀才認真糾正他,道︰「我是鬼仙。」
「那也是鬼。」陳實道。
決陽子也飛了出來,望向這座正在形成中的廟宇,失聲道︰「後土娘娘!當年真王來到西牛新洲後,陰陽兩界並不太平,妖魔鬼怪都可以隨意進出兩界,鬼怪在人間作,于是真王便請來娘娘的分身,將陰陽兩界徹底分開,定下人神鬼秩序!听說,這位娘娘是先秦時代的神,來歷古老,神力廣大無邊。」
陳棠看向決陽子,心中驚疑不定︰「此人是誰?為何從小十的廟宇中飛出?
他為何知道真王時代的事情?」
關于真王時代,很多故事都是傳言、傳說,有真有假,但總是假的多真的少小仙子從另一座小廟中飛出,搖頭道︰「後土娘娘信仰,早在大商之前便已經存在,這尊神祗的來歷比你所知的還要古老許多,可以追溯到夏、虞、唐、
燮、等遠古時代,是一尊神力無比偉岸的神。有大地,有生命,有陰間,便有後土娘娘的信仰。」
陳實望看這座廟宇,喃喃道︰「干娘這麼強?」
小仙子道︰「從虞朝到大商,與從大商到大明,時間幾乎一樣長短。更別說前面的遠古時代了。我還听聞,後土娘娘在陰間有牛首人身三只眼的怪物,叫做土伯,腦袋上長著的長角,便是九曲黃泉,是由死後的世界組成。」
陳實已經想象不出這是何等壯觀的場面。
陳棠腦海中一片迷茫,兒媳婦好像知道的東西有點多。
這個撿來的兒媳,真的只比陳實大幾歲麼?
小仙子看著陳實,認認真真道︰「這樣的存在,是不可能認你為義子的。」
陳實笑道︰「我們說的干娘,並非真的干娘,而是對神靈的一種敬稱。」
小仙子對這種習俗一知半解,從前見過村里人拜干娘,但不明白其中的深層含義。
陳實將拜干娘的前因後果講述一遍,道︰「村民拜干娘,往往是希望村中的神靈保佑自己出入平安,不被邪票吃掉,供奉干娘香火和祭品。干娘則會提供保護。干娘與村民之間,是一種交換關系。」
小仙子明白過來,道︰「你們就是拜神,祈求神明庇佑。」
陳實笑道︰「干系要更親密一些。拜神,神未必有求必應,但拜干娘,干娘卻可以為你舍命,與邪崇廝殺。」
小仙子搖頭,真是古怪的傳統,
這時,朱秀才來到那株老柳樹下,老柳樹下走出一個青衣老道,擋住他,兩人在說著什麼。
陳實與小仙子走過去,卻是朱秀才央求青衣老道,再掛在柳樹上一次,青衣老道總是搖頭。
朱秀才怒道︰「我死了一千多年,都是掛在這株樹上,一千多年都沒人問過我!這里就是我家,你憑什麼不許?」
青衣老道無奈道︰「我就是老柳樹。」
朱秀才瞪大眼楮看著他,便要把套在脖子上的上吊繩往他身上。
青衣老道忍無可忍,伸手一指,一條柳枝從天而降,刷地一聲將朱秀才纏得結結實實,將他吊了起來。
朱秀才奮力掙扎,只是掙扎不脫。
他身軀飛速變大,頃刻間化作數千丈,有如神魔。
那柳枝也隨之而變化,粗大如蛟龍,依舊將他死死纏住。
朱秀才飛速縮小,柳枝也隨之而變細,依舊將他捆縛。
朱秀才掙扎不得,只好乖乖吊在樹上。
陳實擔憂的向上望去,青衣老道笑道︰「陳公子放心,老朽不會為難他。只是他死皮賴臉吊在我身上,著實不雅。從前倒也罷了,如今娘娘即將復甦,便容不得他胡鬧了。」
他對待朱秀才雖然不怎麼樣,但對待陳實卻是頗為尊重。
樹上,朱秀才雖然掙扎不脫,但眼珠子轉了轉,催動脖子上的上吊繩,繩索如靈蛇,自動纏繞在那根柳枝上,不斷收緊。
朱秀才被勒得舒坦,張口吐出長長的舌頭,心滿意足。
陳實收回目光,心道︰「老師做人的時間,短短幾十年,做鬼的時間,長達一千多年。有點鬼愛好,也是正常。」
「道兄如何稱呼?」陳實詢問道。
「不敢,老朽以柳為姓,本無名字,陳公子稱我為柳道人便是。」
陳實笑道︰「柳道人不要稱我為公子,還是叫我名字,或者陳狀元。道兄,
我干娘何時才會復甦?」
柳道人道︰「我也不知。」
陳實望向石碑後的廟宇,只見霞光重重疊疊,來自諸神的誦念和不凡之力源源不斷向這里匯聚,讓這座廟宇顯得愈發真實。
這座廟宇的構造與陳實腦後的小廟一開始的形態一樣,只有一間,表明這里供奉的只有一尊神。
「我能進去看看麼?」陳實詢問道。
柳道人笑道︰「外人不行,但陳狀元一定可以。不過,如今娘娘廟尚未形成真實存在,進去也是無用。」
陳實稱謝,邁步走向這座廟宇。
陳棠跟在陳實身後,也要走入廟宇,柳道人抬手,搖頭道︰「外人不行。」
陳棠眨眨眼楮,道︰「我,陳狀元之父。」
柳道人只是搖頭︰「外人,不行。」
陳棠無奈,只好留在這里。
陳實走入後土娘娘廟,只見四周道道霞光耀眼,霞光中有著鳥篆蟲文,不斷流轉,從霞光中傳來的諸神誦念聲也愈發宏大 亮,震得他頭腦暈暈沉沉,腳步也有些虛浮。
他行走在正在形成的光芒中,這座廟宇仿佛突然間變得廣闊起來,一望無際。
身旁有孩子出生,嬰兒初啼,嬰兒飛速成長,頃刻間成年,化作俊俏女子,
成親感孕,生產,又飛速變老,終于魂歸幽冥,繼而轉世,又開啟新生。
而在他四周,無數人,正在重復這一過程!
不過有的人第二世不再是人,而是變成其他物種,或牲畜,或野獸,或昆蟲,或鬼怪,或神族,或龍鳳。
無數生靈,在他周圍,沉浸在一個莫大的生死循環之中,生生滅滅,循回往復,無休無止。
這一幕,帶給陳實極大的震動。
「我的一生,也是如此麼?便如這輪回中的,朝生暮死,生生滅滅,無窮無盡。那麼,怎麼才能跳出這一切?」
他望著四周無數生靈,突然生出一種莫大的悲愴。
這樣的人生,與蟲有什麼區別?
他在茫茫的輪回海中趟行,從無數人的人生中穿過,向前走去,迷茫的看著四周沉淪在輪回中空轉的靈魂。
任你是王侯將相,任你是權傾天下,任你是富可敵國,任你智慧通天,也難逃這輪回之苦。
就在他找尋不到人生意義之時,突然,無意中看到,一個靈魂從輪回之中消失!
陳實愜住。
「剛才那個在輪回中掙扎的靈魂,哪里去了?」
他正自困惑,這時不經意間又看到另一個靈魂消失!
「飛升!他們是飛升了!跳出了輪回!」
陳實心中大喜,終于看到了一絲希望。
「無論多難,我都要成仙,都要飛升,脫離輪回!」
他向前走去,從這片輪回海中趟過,行走了不知多久,終于走出輪回海,來到玄黃之氣形成的汪洋大海前方。
他放眼望去,這片海中,無數大陸大洲飄浮在海面上,分不出哪個才是他們所在的西牛新洲。
陳實努力辨認,還是沒能找到西牛新洲,更沒有找到華夏神洲。
這片玄黃之氣形成的大海,只是異象,並非真實。
陳實踩著海面繼續向前走去,從一座座形態各異的大洲旁邊經過,向著大海中心走去。
那里,正有宏大的霞光從天而降,形成一座蓮台狀的神龕。
想來,後土娘娘便是在那里復甦。
走了許久,陳實終于來到霞光墜落之地,到了蓮台前。
蓮台上,光芒中,像是有一道門戶,高及天穹,但門戶狹窄,只能容一人穿過。
陳實向門中看去,恍間,仿佛看到門後另有一片廣天地。
一位宮裝女帝衣袂與彩帶飄飄,從另一個世界向這邊走來。
她行走的道路,像是一道連接這座門戶的光芒之橋,橋外便是扭曲的時空,
電閃雷鳴,陰沉得可怕。
突然,黑暗中一口巨大的圓斧旋轉著飛出, 一聲劈在那道光芒之橋上,
將橋梁斬斷!
門戶後,橋梁不斷斷開,那尊女帝長袖揮出,袖筒連接另一端橋梁,向這邊飛來。
陳實心頭大震︰「有人在阻止後土娘娘的分身,降臨西牛新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