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五百零一回︰人格解離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夜厭白 本章︰第五百零一回︰人格解離

    “哪有什麼請神附體,不過是一種人格解離。”

    “啊?”

    午飯剛過,梧惠和莫惟明相對而坐。听完一場宏大的敘述後,莫惟明給出自己的評價。

    “該怎麼解釋呢……你听說過雙重人格吧?目前醫學界廣泛認為它是人格解離的一種。在這方面,國內的案例和研究資料還比較少,可能不是誰都了解。”

    “我听過雙重人格,咱們引進的一本懸疑就是這個題材。不過,你是說羽嗎?她?她看起來……好像完全沒有問題啊。雖然她的確受到過精神創傷,可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的狀態。她的習慣和記憶,從始至終都是一致的……至少在我看來。”

    “不是說兩個人格完全就不相似的。不過,我單說你講的乩童的部分。除了她,目前相關大多數關于通靈者的研究都指向這個結論。至少根據我父親調查,此類祭祀多半是假。一群人為了各自的利益,故弄玄虛,目的是籠絡人心或騙人錢財……”

    “感覺一些不好的宗教組織經常這麼做呢。”

    “是的。反正都有明確目的,性質都很惡劣。再者,就是這樣連自己都能騙過的、精神異常的現象。在這之中不乏控制與被控制的人際關系,畢竟這種癥狀是可以被訓練的。的確也有常人無法理解之物附體的情況——但那是極少數,都發生在異常的情況下。”

    “可被……訓練?”

    梧惠沒太能理解這番話的含義。她啜飲了一口這家茶館的茶葉,意外地覺得不錯,便一飲而盡。她一邊喝水一邊盯著莫惟明,他正苦惱于該如何解釋。

    “我想想看。之前不是有說過嗎?莫玄微曾以薩滿的身份去往南國。薩滿也是一樣的,是巫覡的一種。成為薩滿也要歷經磨難、飽嘗皮肉之苦。待到精神縹緲時,靈魂便重獲新生,與神交流。實際上,這就是一種通過訓練而來的習慣性人格解離。舞蹈或作法時,那種精神恍惚或者高度亢奮的狀態,就意味著解離已經發生。香的味道、火焰的溫度、特定的音樂,都是一種刺激,揮動五寶也是一種自我暗示的信號。”

    “所以相當于……他們是故意把自己折騰出精神病來?這不是自虐嗎?”

    “也有很多是被迫的——比如乩童,那麼小的孩子懂什麼?從出生起就被灌輸這種神魔觀念罷了。那些法師,也都各自心懷鬼胎,通過控制孩童來為自己牟利。”莫惟明冷冷地說,“除了遺傳了先天性疾病的人,大多數時候,一個部族中很少有符合標準的人吧。于是他們通過拿捏最純真的孩童,在他們最需要認知世界的時候,剝奪並利用他們的感官。通過文化暗示和病態的訓練,在不定期的刺激下誘導他們進入精神恍惚的狀態。此外,斷食、斷水、斷絕睡眠、屏蔽光源,也都是為了摧殘精神。不論成人或者孩童,在這番酷刑之下都很容易瀕臨崩潰。這種時候,人的大腦就會開始保護自己,制造另一個人格來承受這一切。”

    “這個過程很危險吧!隨隨便便就會鬧出人命。”梧惠的驚呼引來了旁人的側目。她立刻壓低聲音︰“而且,大腦的自我保護……這也很容易讓人記憶受損吧?”

    “對,遺忘也是自保的一種。但對訓練者來說,這也是他們樂意見到的結果。大腦變成白紙一張,則更容易接受不妙的灌輸。你也可以把這種行為理解成一種催眠。在游神或者其他祭祀活動中,那些鼓點的聲音與節奏,那些祭具,還有光怪陸離的色彩與明暗,都是致使當事人進入催眠狀態的信號。”

    “催眠……就像是,九爺會的那些事?”

    “是的。催眠後,自我意識變得衰弱,血糖驟降。進入完全解離的狀態後,當事人的感官就會生成各式各樣的幻覺。他們開始塑造並扮演另一個他信仰中的、被告知的神的性格,本人平時的人格則處于壓制的狀態,動彈不得。但儀式結束——也就是催眠結束後,正常的人格會重新甦醒。”

    梧惠的牙齒抵在杯子上。有一些想法在她的腦海里緩慢蠕動。

    “我記得……塤……不也有催眠的作用嗎?正是玉衡卿手里的那個。”

    “是的——你發現了。塤也是一樣的。玉衡卿可以利用塤樂,弱化人原本的精神,進行一些外部的干涉,以影響人的行為和記憶。不過僅僅是音樂的話,表面上看,倒是靈活了很多。可事到如今,我們經歷了這麼多事……我有不同的看法。”

    “什麼?”

    “法器看似溫和,影響的卻是人的靈魂。你還記得塤的影響嗎?”

    “塤似是與……”乍一問,梧惠還需反應半晌,“是與識魄有關?似乎是通過影響六識,進而影響人們認知世界的方法。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莫惟明點頭。“你沒記錯。這就是為什麼它有催眠的作用,也能夠干涉記憶。也許那些極個別真正請了鬼神上身的案例……就是相似的原理。”

    這話雖然听了進去,但梧惠暫時沒能完全理解。她默默端起茶杯,反復“品鑒”這比上午順口太多的好茶。可不出六秒,突然有靜電刺過大腦似的,她豁然開朗,明白了莫惟明的意思。也正是在這一刻,口中的茶水完全失去了味道。一陣驚悚的冷汗從她的毛孔滲出。

    “……就像虞穎那樣。法器直接影響識魄,或者通過那些審訊似的行為,其實沒有本質的區別。不僅是身心,魂魄也會受到嚴重的殘害。是……是這樣嗎?”

    “精神失常倒是輕的。”莫惟明嚴肅道,“孩子很容易吸引所謂不潔之物。如果魂魄有所缺失,經過一些特定的儀式,被其他不可見的存在附身、寄宿,自然也就達到了‘請神’的效果。至于那些鬼神到底有沒有離開……我不好說。誰也沒法兒確認。”

    梧惠放下杯子的時候,指尖依然在輕輕顫抖。

    “難道……在羽的身體里……”

    “目前來看她沒有什麼危險,可能只是出現過相關癥狀。也過了十多年,在健康的環境下經過正常的引導,康復也不是天方夜譚。就算她的識魄真的受到影響,玉衡卿也會幫助她的。南國不是有個傳說嗎?歌神緊那羅用塤樂捏造了歌沉國的、小公主的靈魂。雖然玉衡卿可能做不到那麼復雜的事,但只是微小的瑕疵,應當也能在涼月君的幫助下撫平。”

    听了這些話,梧惠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些。她不禁感到一陣後怕︰幸好她沒在禁地的危險區出現,也幸好她遇到的是已經積累了豐富經驗,並且有法器保護的歐陽。否則一次又一次的刺激,不知道她會變成什麼樣。可想到這兒,她的臉色又變差了。

    “我們還不知道其他法器會對她造成怎樣的影響。畢竟她的身體……可是出現過真實的殘缺,又被其他法器修補過啊。”

    “誰說得準呢……”

    莫惟明搖了搖茶壺,喊店家添了一壺新的。他讓梧惠來點,但她也沒那個心情,就說按之前的來。莫惟明抱怨一句,他從早上到現在喝三壺了。

    等侍者離開後,他忽然又恢復了那種帶著淡淡憂慮的神情。

    “你別忘了,羽的記憶有可能受過調整,角是有可能對你說謊的。畢竟法器在玉衡卿手里,就算她沒有編造靈魂的本事,對弟子施加影響的事並不困難。如果他對你說了與事實不符的事,同時他自己深信不疑,你是無法求證的。”

    “嗯……我想到過這個可能。但他說話的邏輯姑且清晰,我暫時不做懷疑。而且,他還告訴了我一件特別的事……”

    听梧惠的語氣,莫惟明已經有所預感,這也絕對不是可以一筆帶過的小事。

    “我的確覺得,他總是在不斷地強調,他們是一家人,是一體的。也不僅是他,霏雲軒的其他弟子也讓我有這樣的感覺,只有羽說這些話是發自真心。所以我也在想,他們是不是受到塤樂的影響,不得不反復告訴自己、勸說自己。”

    “他們一定是遇到了值得懷疑的狀況。”

    “是的……而且,角還說出了他們最懷疑的人。”

    “他真敢說啊……”

    “可能因為我是外人,又不會亂講,反而沒什麼負擔吧?”

    莫惟明看著她,沒說話。就當告訴自己是沒亂講吧。

    不……也許是故意傳達給他的?都說不準。

    “那麼,是什麼人?”

    “是熾凰……就是那個徵吧?”

    這時候,侍者來為他們上了新的茶葉。莫惟明借機開始思考這種表達的用意。听起來這是角直接的答案。使用了名字,而不是稱號嗎。听上去像是有意告訴他自己,不要破壞師門的團結。等侍者離開後,莫惟明才問︰

    “有什麼證據?”

    “實質性的證據沒有,但是,他告訴了我一件讓我非常在意的事。”

    沒有證據嗎?那迷惑性就很強了。

    “你還記得我們在虞府偶遇的那次嗎?最後一次……也就是它被破壞的那次。宅院里,我有幾次听到了非常隱約的塤聲。最清晰的那次,水無君也听到了,那時候我們正在幫助九方先生引渡虞穎的魂魄。水無君以為是玉衡卿,但我知道不是,角所說的也證實了我的觀點。之後,我喊你去追他,不過我們沒有成功。”

    而之後的事,兩人都記得非常清楚。他們跟著那個拿著法器的疑人影,追到虞家的後院。梧惠被地下室的門板絆倒,被人造靈脈古怪的結構迷惑。然後呢,莫恩將她救了出去。那時梧惠的狀態仍然恍惚。莫惟明沒能追上那人,失敗而歸時,她無意中說漏嘴,透露了莫恩的存在。那時候兩人間的關系險些出現裂痕——也可能已經出現,但被修補了。

    玻璃這種東西,就算碎了也能重新熔接不是嗎。人們總以為破鏡不可重圓,其實只是不知道彌合的方法,或是沒有那個能力。

    再然後,答案在南國得以揭示。莫恩的確活著。如今的莫惟明也能明白,梧惠為什麼要幫助他隱瞞自己的存在。但是沒關系,都過去了,他們都活著回來。

    他們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更多。莫惟明只接著她的話問了下去。

    “所以其實你當時知道那人是誰?”

    “嗯,沒有十成的把握也有九成。因為更早的時候我確實在虞府附近看到他。這和角所主動提供的信息是一致的。”

    “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角說,他和商很像,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兩人性格相似,卻時常觀念相左,所以總聊不到一塊兒去,吵架是家常便飯。商是無條件擁護玉衡卿的,但徵並不是。他一定是出于同情,想要解救虞穎的處境,彌補師門的過錯才偷了塤。可那時候,我還以為他是加害者——看來我錯怪他了。”

    “這只是角的一面之詞。除非徵親口承認。不過,我們並沒有問他的必要。而且角為什麼要告訴你呢?難道他也有著一份惻隱之心嗎?”

    “他說,因為塤被私用,掌管樓內倉庫的角有所察覺,與徵對峙。他姑且算是包庇了自己的師弟,沒有將事情擴大。我們和他們接觸這麼久,幾人之中,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壞人。我想角能告訴我,其實也是變相認可了徵的行動。只是如此一來,他們都成了霏雲軒名義上的叛徒。角說,‘叛徒有一個人做便夠了’。”

    “是出于自保,還是別的目的呢……不管是出于情誼,還是持有把柄,雲霏的親傳弟子都處于相互牽制的狀態。”

    “怎麼辦?我們,要找徵親自確認嗎?”

    “雖然太莽撞了,可角既然透露給你,說不定也有這層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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