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一樁。我很樂意為梧小姐做些什麼。”
殷紅這樣輕松地笑著，走到了窗邊。其他人也不約而同看向窗外，歐陽也站起來，隨著他們看去。地面也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即使視野中沒出現什麼看似危險的生物，還是能讓人產生一種被凝視的感覺。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歐陽剛這麼想，就看到一對巨大的眼楮。他一怔，那雙眼楮的主人緊接著動了起來。原來是蝴蝶的眼斑。但那對眼楮未免也太大了。它的身軀是潔白的雪貂。歐陽一直沒想明白，它為什麼是白色。
梧惠抬起頭看向歐陽，發現他忽然後退兩步，像是被嚇到了。窗邊的殷紅和曲羅生也表現出些微的驚訝，盡管只是一瞬。他們看到了什麼？
“有什麼事發生嗎？”
梧惠向回到她這邊的歐陽提問。他坐在她旁邊，盤起腿，露出了然的神色。
“外面有一個動物……它是雪貂的模樣，卻長著蝴蝶的翅膀。”
“啊——我剛來的時候見過這種動物。”梧惠不自覺地摸了摸小腿，“我覺得比起之後見到的各種大家伙，這小東西還挺可愛的。”
“我之前一直在想，它為什麼長成這個模樣？”歐陽停頓一瞬，“白色在自然界是很危險的顏色，會讓它暴露在天敵眼中。我見過它飛向高空時，翅膀完全打開，是另一副可怖的模樣。那些有斑斕的色彩只是一種偽裝。就在剛才，我忽然明白它為什麼是這種顏色了。”
“那麼為什麼？”
“它就是為了讓自己暴露的。”歐陽比畫著，“白色弱小的身軀才是它的誘餌。剛才，我親眼看見……有體型略大于它的動物接近它。但在那一刻，它的翅膀突然完全展開，捕魚網一樣在瞬間籠罩了敵人。一陣掙扎後，翅膀構成的袋子就不動了。平時收攏翅膀，讓它的反面展示迷幻的光學色彩，還有特殊的斑紋，是為了嚇退自己的天敵。”
“噢……”梧惠發出悠長的感慨，“即使已經在這個地方停留數天，我還是會為這里的生命形式震撼不已。禁區是被認定為對自然有害的生物棲息地，但才過了這些年，它們還是達成了自己的平衡……真是不可思議。”
“——對吧？”
歐陽突然反問。梧惠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她看到他的眼里，閃著一種奇特的光。梧惠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激動。
“我一直在想，”他解釋道，“自然界總能把一切調整到最合適的狀態。動物也好，植物也好，人也好。就算真的發生失衡，也只是暫時的。只是對人有限的生命來說，可能顯得漫長。然而相較于人間漫長的歲月，都不過須臾一瞬。人類的戰爭、瘟疫、工業污染，都是這片大地很小的一部分，是過眼雲煙。”
梧惠略微張開了嘴，對他的說法感到無比信服。原來他一直是這樣想的。平時在辦公室，他倒也沒機會說出這些挺有深度的話來。可這番話，的確像是能從他嘴里出來的。是了……這才是他。他就是這樣熱愛生活，熱愛自然的。
“怎、怎麼了嗎？”被盯著這麼久，歐陽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我是不是說了有點奇怪的話？”
“沒有。我覺得，你說得還挺有道理。”
“是吧？我也覺得，如果是你，一定能理解我、認同我的。”
“所以即使在人類的幾十年壽命中，些許的不如意，便顯得更加微不足道。這麼一想，倒是活得更輕松些。”
“有些人倒是容易陷入虛無主義。”歐陽笑了一下，“覺得既然一切都只是一瞬，一切都無人在意，一切終將消失，那麼所有事都沒有意義。但我認為，每個生命因為無數偶然而成為必然所誕生的那一瞬，就已經是一個奇跡。繁茂的群星中，每一顆渺小的光點，都是我們認知中的太陽。龐大、溫暖，很有力量。”
梧惠又沉默了一陣。這會兒，她覺得歐陽眼里的光更閃耀了。就好像他真的在凝視太陽，有熾熱的光從中映射。
“我算是明白你為什麼和阿德勒聊得來了。”梧惠突然說。
“怎麼了？”歐陽茫然，“為什麼忽然提他？”
“他之前，送了我一個紫色的花的標本，是個書簽。那時候，他說了很多什麼關于礦物和植物、無機與有機、生命與靈魂之類的事……雖然那時候听得懵懵懂懂，但隱約覺得，你們都很喜歡這類話題。”
“這、這樣嗎……”歐陽撓了撓頭。接著，他忽然像是想起什麼。“壞了。”他尷尬地說，“我曾答應羽，給她帶矢車菊的種子。”
“什麼？”梧惠急了，“可你根本沒去那邊啊？做不到的事，怎麼能輕易許諾。你這不是騙人嗎？”
“我沒有騙她！種子我本來就有，是打算回去以後再……只是我沒想到，行程被打亂，會耽誤這麼久的時間。而且——算了。”
而且羽能不能醒來，也是個未知數。
他們的爭論並不大聲，何況倉庫還是很大的。仍然站在窗邊的殷紅、曲羅生和那個女人，只是偶爾往這里看一眼，便繼續交談什麼。葉月君和羽仍在另一邊。
可憐的孩子……梧惠暗想。她對她的同情，幾乎要勝過自己遭遇的不公了。原本她自己也不必遭受這些。
“不知道這里安不安全，我們又能停留多久……”歐陽嘆息一聲。
“我想，有阿德勒給你的法器，我們的確已經在無形中規避了很多問題。它仿佛有一個磁場似的，能替我們屏蔽很多麻煩的事。”
“果然是這樣嗎。”
梧惠的視線繼續移動，最終停在一個角落。她一開始就注意到了，有個疑似被破壞的陣法。筆記潦草，符咒殘破。中央的銅制小碟，也許本該放著什麼東西。
“……歐陽，”梧惠的眼楮仍盯著那邊，“我有件事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