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夜里十點，飯店要關門了。施無棄和莫惟明離開這里，朝著羿家的宅邸走去。莫惟明心里沒底，不過到了這一步再打退堂鼓可就沒意思了。
剛出門的時候，施無棄突然攔住了他。
“稍等一下。”
莫惟明停住腳步。街的那邊，一個黃包車正匆匆趕來。黃包車停在羿家公館的門口，一男一女走了下來。是九方澤和水無君。
施無棄和莫惟明慢慢靠近，以免打擾他們。九方澤也拎著一個箱子，只是比莫惟明的更小。莫惟明想起什麼，朝著施無棄的手里看了一眼。他竟兩手空空，什麼也沒帶。
九方澤將邀請函遞給白冷。白冷看了一眼，確信並非偽造。他其實知道，羿暉安的確給虞家寄過邀請。但是……
他將邀請函遞給羿昭辰，試探著望向他。羿昭辰接過信件，卻沒有看。
“請回吧。”他平淡地對九方澤說，“只有本人在場才可以。”
“天權卿的近況如何，您很清楚吧？”水無君開口道，“但你們還是發來了邀請，九方先生只能理解為，需要他人代理了。”
“不。信里說過，必須是本人。”
“這就蠻不講理了。即使是芳小姐，也不曾將信寄到虞府，指定本人親自參與。是開陽卿發來邀請，虞家以禮相待，你們卻做如此回應。”
羿昭辰不為所動︰“那是因為虞小姐的名字，出現在了芳小姐列舉的名冊之中。我們出于禮貌，也該一視同仁地招待。只是我們不知道該如何將信送到天權卿本人手中，只得填寫住址。至于如何通知本人，是虞府的事。”
“不覺得是在戲弄人麼？”水無君質問。
“不要搞錯了。”羿昭辰推了推眼鏡，“這是星徒間的事，您身為六道無常，還請不要過多參與。您這般熱心，容易令我們產生不必要的懷疑。”
“你們的庭院設下了結界，我知道。”水無君說，“我已經察覺到了一些異常。的確很有手段，不愧是……曾與莫玄微合作的家族。”
水無君皺起眉來。她猜到羿家會是這個反應，只是沒想到羿昭辰能囂張到這個份上。不過很顯然，他的態度也就代表了開陽卿的態度。
一直保持沉默的九方澤終于開口了。
“既然如此，就當我是來轉交一件東西的吧。我希望能將大小姐的東西寄存貴府，她來的時候會需要的。這樣行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
白冷還沒說完，又被九方澤打斷了︰“你們對于入場的時間，沒有嚴格把控吧？我記得邀請函上沒寫什麼逾期不候的字樣。”
白冷和羿昭辰對視了一下。的確，對于造訪的時間，羿暉安沒有明確規定，只是說他們會接待的時間，是前一天的晚六點至第二日零點。
施無棄和莫惟明走到門口。剛才的對話他們沒听清全部，但知道了個大概。最後，他們看到白冷接過九方澤遞去的箱子，走入建築內部。而九方澤和水無君轉過身準備離開。
他們打了個照面。莫惟明朝九方澤揮了揮手，他和水無君露出驚訝的表情。
莫惟明覺得自己出現在這里，不是多值得驚訝的事。他們知道的吧？自己也是受邀人之一。難道是他和施無棄站在一起，畫面顯得有些奇怪嗎？可九方澤和施無棄應當也沒有過多接觸才對。
“呃。”施無棄忽然也發出遲疑的聲音。
很快，他便知道為什麼了。
“莫惟明！！！”
他腳下一軟，差點沒站住。僵硬地回過身，他看到這陣怒吼的主人。
梧惠手里拎著不知道哪兒來的磚，氣勢洶洶地朝他走來。
她真的會把他打死。
莫惟明從未如此恐懼。他感到胸口一陣驚悸，狼狽地躲到施無棄背後。想到之前他說梧惠不來了，施無棄也猜出個大概。雖是“罪有應得”，但要真讓他給一個女的在公安廳廳長的住所前被打死，這畫面未免太具有戲劇性。
“梧、梧小姐，請您冷靜。”
“你閃開。”梧惠惡狠狠地瞪著他們，“不然連你一塊打！”
“有話好好說——”
于是相當滑稽的一幕出現了︰高高瘦瘦的莫惟明弓著腰，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在施無棄身後躲閃。施無棄滿面尷尬，又好氣又好笑地與梧惠周旋。梧惠的衣服穿得精致，卻有些凌亂，看得出她是風風火火趕來的。
就為了揍莫惟明一頓。
搞什麼？雖然是受邀者，但在自家地盤玩著老鷹捉小雞的眾人，未免太失禮了。羿昭辰哽住了，他沒想到這麼離譜的事會發生在如此嚴肅的一天。
“都愣著干什麼？！”
他一聲怒吼，附近的警衛一並沖上來。他們七手八腳地將幾人拉開。即使有兩個成年男性拉著梧惠，她還是朝著莫惟明的方向踢了一腳。警衛要奪下她的磚頭，還差點被她吐一口唾沫。
見鬼似的莫惟明躲在警衛構成的人牆後，半個字也沒敢說。
“你們的恩怨，看起來還挺復雜的。”
施無棄憋出這麼一句。
羿暉安從屋里出來，走向這邊。從門口望過去，還能看到已經造訪的幾位朋友在門口探頭探腦，小聲議論什麼。丟不丟人是其次，當下怎麼收場才是至關重要的事。
“這可算不上淑女的行為啊。”她對梧惠擺擺手，“哎，我喜歡你的帽子。”
羿暉安示意警衛們松開。梧惠活動肩胛骨，拍了拍皺起來的衣袖。
“謝謝。”
嘴上雖然客氣，眼神卻還帶著殺意。羿暉安知道不是針對她的。不論是不是，她都沒忍住，笑出了聲。她說了一番場面話。這時，九方澤和水無君已經離開。
慷慨陳詞之後，幾人隨著羿暉安走向宅邸。
莫惟明斗膽朝梧惠靠近了些。他依然面色蒼白，像是沒緩過來。
“干什麼！”梧惠凶巴巴地說。
“……那不是獸用藥嗎？”
梧惠終于得償所願，狠狠踢了他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