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河看著唐小風,蒼老的臉上帶著些許不解,按照半個月前的約定,今日的賜福完全由他們三位神山長老負責便可,唐小風是不應該插手的。
只要和遠處的張二狗一樣站在邊緣外靜靜看著一切結束便可。
可臨開始前,唐小風卻走上了神壇。
神鐮的地位並不比長老低,甚至因為稀缺性,嚴格說起來還要略微壓過長老一頭,不過也只是理論上如此罷了,畢竟再怎麼樣,歸根結底都還是實力為尊的。
另外兩位長老,也就是胡尊和曲長青,也是皺起眉頭。
唐小風似乎並沒有覺得自己已經被嫌棄,也仿佛沒有看出面前三位五境長老平靜的眼眸深處所升起的不耐,他像是在和朋友隨意的閑談什麼︰“昨夜下了一場雪,今天倒是個好天氣。”
“嗯?嗯...”
蕭白河像是略微走神,第一時間先是怔了一瞬,隨即才附和的點了點頭。
唐小風淡淡開口︰“今天是個大日子,蕭長老卻有些失神,莫非是心中有什麼憂慮?”
蕭白河的臉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一名慈眉善目的長輩︰“神界賜福干系不小,尤其是看著如此眾多的信徒,難免有些失神。”
唐小風點點頭︰“若是如此倒還好,我還以為蕭長老是在因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失神。”
胡尊皺起的眉頭忽然舒展,面色微微發冷。
曲長青的眼眸中出現了瞬間的紊亂。
倒是蕭白河依舊笑吟吟的瞧著唐小風︰“唐神鐮說笑了,這麼美好的日子,哪里還會有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唐小風想了想,然後說道︰“在沒有來到神教之前,我生活在一個叫做魚龍鎮的小地方,距離神夢澤很近,說來慚愧,那時的我家中拮據,母親重病,我走投無路,于是出手偷了一位公子的錢袋子,那天回到家里之後,我就總會走神,因為我總是擔心東窗事發,被人走上門來,從那以後我就知道,人在做錯事的時候,總是會難免走神的。”
蕭白河的笑容看上去沒什麼變化,就連說話的語氣都一般無二︰“後來呢?”
唐小風道︰“後來還是東窗事發了,那位公子找上了門,只不過他並沒有對我如何,反而讓我做他的向導,並言傳身教的教會我很多道理。”
“道理?”蕭白河好像有些好奇。
唐小風解釋道︰“首先就是不該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倘若那天我偷的錢袋子不是他的,而是另外一名凶神惡煞的修道者,那我很可能就會死在後者的手中,錢袋子看上去美麗,實際上卻早已淬了毒,拿在手里,早晚都是會毒發身亡的。”
“公子對我說,世上有很多看上去美好,實際上卻全都淬了毒的事情,不僅傷人,也會傷己。”
蕭白河細細品著,覺得這話的確很有道理,然後問道︰“你說的這位公子,莫不是李子冀?”
他問這話的時候,臉上依然在笑著,眼中卻已經看不見半點笑意。
身旁的胡尊和曲長青身上氣息更是冷的嚇人,除此之外,還能感到一絲驚懼。
唐小風點了點頭︰“正是李子冀。”
“放肆。”曲長青一聲暴喝。
聲音之大,聲音之怒,引得那些跪拜的神教信徒為之側目,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胡尊的眸子死死的盯著唐小風,說了句听起來沒頭腦的話︰“你果然從未變過。”
神宮圍殺,長澤重傷。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裝出來的,若是說以前他們三人對此還都是抱著將信將疑,不敢完全信任也不敢完全不信任的態度,那麼現在則是完全不需要權衡了。
唐小風這番話已經直白的將自己身份挑明。
他自始至終都是聖朝的人,從來都不是什麼神教神鐮。
大修行者的怒火滔天而起,神壇上的壓力沉重如山,唐小風卻面色不變,仿佛感受不到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骼在震顫。
“我為什麼要變?”
他問道。
曲長青的身體因為憤怒而顫抖著,他現在則是終于可以確定,自己徒弟吳飛雲的死,包括利用柯西里對付李子冀的事情,全都是被唐小風泄露出去的。
蕭白河盯著唐小風︰“你是個聰明人,既然如此,就該知道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能說。”
唐小風面色淡然,並未開口。
蕭白河道︰“回去之後,我會請求大祭司將你調回神山,從今往後,你在神山安靜修行。”
讓唐小風依然回到神山修行是為了什麼?
說到底,還是想利用唐小風大神官及大主教二人親傳弟子的超然身份,將其當做日後能夠與神子和大祭司競爭的籌碼。
在唐小風沒有表明自己身份之前,他們想的是雙方合作共贏。
如今唐小風直接明牌了自己的聖朝身份,合作共贏,就變成了單方面的傀儡。
唐小風好似沒有听見他的話,又接著問起了自己先前的話︰“三位長老還沒回答我,這淬了毒的金子,該如何處置呢?”
胡尊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你想怎麼處置?”
唐小風道︰“我打算扔了它。”
胡尊問道︰“你打算扔了它?”
唐小風又重復了一遍︰“我打算扔了它。”
胡尊冷哼一聲︰“你最好不要扔了它。”
唐小風問道︰“為何?”
胡尊解釋道︰“因為你要扔掉它就一定會沾上毒,而沾上毒,你就一定會死。”
唐小風覺得這話很有道理,想了想後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請三位長老出手扔了它,如此一來,我自然就不會沾上毒,也自然就不會死。”
胡尊沉默不語。
蕭白河搖頭失笑。
曲長青更是放肆大笑不停,像是逗弄孩子一樣譏諷詢問︰“可我們為什麼要扔了它?”
唐小風安靜不發一言。
一道聲音卻忽然在神壇的某一處角落響起︰“因為我要你們扔了它。”
大笑之聲戛然而止,曲長青猛地轉身回頭。
唐玄齡站在那里,靜靜看著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