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幽之地依然安靜，仿佛並不在意兩個人做出了一個多麼駭人听聞的決定，只是那不停降低的溫度突然停止，環繞著橋梁的星輝變得緩慢和輕柔，又像是感知到了即將發生的事情，對這個世界做出欣慰或不舍的告別。
人本就是矛盾的，或許通幽之地本身也是矛盾的。
手腕上的天地之骨發出輕輕的震顫，隨即化作一團煙霧漂浮在李子冀的身側，看上去很像是當初在此處見到的那個穿著紅色肚兜的小胖娃娃。
“真決定了？”
天地之骨聲音中仿佛在壓抑著什麼情緒，像是失落和不舍，也夾雜著掙扎和無措。
這是天地之骨的性子罕見如此的低落和安靜。
宋帥看見了天地之骨顯化出來的模樣，立刻就猜到了這是什麼，卻依舊沉默著，不會在這種時候插口多言。
天地之骨，包括梨園那根胡蘿卜，對于妖皇宋帥這樣的人來說都已經不是秘密，這也是他們為何願意相信李子冀能夠踏足第七境原因。
畢竟那是天地之靈的抉擇，他們誕生于這個世界，生長于這個世界，從某種角度去看，天地之靈，包括現在一分為四的天地之骨等，都可以算得上是萬物眾生的父母。
而這通幽之地，通俗來講也算得上是天地之靈的家了。
李子冀聲音很輕︰“嗯，決定了。”
天地之骨看著面前這座橋梁許久時間，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通幽之地早已名存實亡，要做便做吧，只要打碎這座橋就可以。”
他還是同意了李子冀的決定。
就如此刻通幽之地所散發出來的氣息一樣，欣慰卻又不舍，猶豫卻又決絕。
顯化的煙霧重新擺成了玉環束在手腕上，天地之骨也隨之銷聲匿跡起來。
“宋帥，妖皇知道這件事嗎？”
李子冀與宋帥一同走下了橋梁，來到了離開通幽之地的那扇門戶之前停下，他忽然問道。
宋登南如實回答︰“只有妖皇知曉。”
李子冀了然，微有感慨︰“您倒是下了好大的一盤棋。”
此時此刻也終于能夠徹底確定，無論是十二玄關還是這通幽之地，都是宋帥和妖皇聯手對他的一場磨礪，左朝等人或許知曉十二玄關的事情，但對于是否真的要打碎通幽之地，他們應是不清楚的。
總的來看，過程雖然有些波折，結果來看倒算是不錯。
宋帥搖了搖頭，道︰“事物如何發展，我也只不過是簡單的引導，最終會走向哪里，以何種方式收尾，都是你自己的決定。”
李子冀說道︰“世界很大，單憑一個人很難做到什麼，您的引導也恰恰是我所需要的。”
二人站在門戶之前望著通幽之地看了許久，那橋梁上環繞不停地星輝現在卻突然停了下來，宛若精靈一般上下跳躍著，就像是揮手做出最後的告別。
“一起動手？”
宋帥問道。
李子冀點點頭︰“一起動手。”
通幽之地並不是什麼堅不可摧的地方，最起碼對于如今的李子冀和宋登南來講，他們擁有著摧毀這處地方的能力。
而且，通幽之地似乎也沒有打算抵抗，途經這里流淌的道則悄然散去，自我保護的力量正在消失。
莫名的，李子冀感到有些動容。
他眸光低垂，感受著四周漸漸發生的變化，終究還是舉起了自己的手掌。
看不見的劍意在四面八方生出，跨越了空間的限制，匯聚在了他的掌心之中變成了輕柔的劍光，並不如以往任何時刻激烈，反倒像是某一日風中落下的柳絮。
這些劍光似乎有著自己的意識，知曉即將發生的什麼，脫離李子冀的手掌之後輕飄飄的落下去，看上去是那樣的柔軟。
小心翼翼。
這些飄落的劍光看起來很像一閃一閃的星輝，宋帥注視著這一幕，霸之極境的氣息透過身體傳遞腳下，然後向著那座橋梁蔓延過去。
沒有什麼特殊的聲音傳出來，面前的橋梁卻裂開了無數道縫隙，看起來很像是被打碎的琉璃。
通幽之地的四周仿佛有什麼東西流動起來，並非是那些避開此處的道則，更像是某種誕生于此處，生長于此處的靈。
穿梭蔓延在這片空間里，就如同輕柔地手掌撫過年久的房屋，滿是眷戀。
那些裂縫之中忽然向外射出幽藍色的光亮，化作一幅幅畫面呈現在二人的面前，就和兩年前一樣，記錄著十方世界的誕生和破滅。
無論是李子冀還是宋帥都看得很認真，哪怕他們早已經將每一處細節都銘記于心，卻依然還是認真的看著。
這就是最後一次的注視。
無數的畫面同時浮現，在短暫的時間後又如泡影破碎，宋登南的氣息已經收斂隱沒，李子冀那如飄絮般輕柔落下的劍光，這時候也剛剛好落在了那裂開無數的縫隙的橋梁上。
劍光融入到了裂縫之中，卻並未起到修補作用，反倒加速了橋梁的破裂，這座傳承了十方世界真相的橋梁在二人的注視下，終究還是發出啪的一聲輕響，化作了無數的碎片。
那些碎片沒有立刻消散，就這麼懸浮在這片空間當中，隨著時間流逝不停地溶解，釋放出無數的星輝脫離此處飄向了宇宙之中。
這些星輝所過之處，暗沉死寂的宇宙空間，包括距離橋梁最近的那顆碩大星辰，都好似活了過來，像枝葉搖晃身軀，為此做出回應。
安靜的空間發出了一聲說不清是什麼樣的聲響，就像是對這個世界做著最終的道別和鼓勵。
通幽之地就這麼破碎隕滅，沒有帶來什麼驚天動地的巨變，如同年邁的老人平靜的接受自己的離去。
只剩下那些星輝飄散在宇宙里，所過之處仿佛喚醒了那些沉寂的星辰，使其在茫茫宇宙之中對通幽之地破碎的事情生出感應和送別。
李子冀靜靜地看著這萬物生靈的一幕，他現在沒有感到什麼破釜沉舟之後難以承受的壓力，有的就僅僅只是一絲說不清的傷懷以及對未來報以平靜的信任。
“你能做到嗎？”天地之骨問道。
“我做得到。”
李子冀輕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