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風有些不耐︰“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反正梨園已經被打碎，莫不如全都殺了。”
他被這些梨園弟子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舒服。
那些目光里什麼都有，唯獨沒有畏懼和退縮。
右雨寬慰道︰“兄長安心，何必與這些人計較？”
破了梨園大陣，兩位梨園先生現在只不過是待宰羔羊，要殺他們，並不算特別困難。
但右庭絕不會浪費什麼時間，在右風和右雨二人交談的時候，他已經伸手在空中劃出了符印，金色的符印像是一扇門出現在半空。
當那扇門被打開之後，從中生出了數不清金色的手臂，像是無數龍蛇，朝著兩位梨園先生撲了過去。
右靈官的手段，從某種角度去看，與道門的道術神通有著頗多的相似之處，玄妙神奇，難以防備。
右庭親自出手，兩位梨園先生能夠感受到那些手臂上傳來的強大壓力，但他們已經沒辦法再退，而且身為梨園先生，他們也絕不允許自己後退。
生死這種事情，有時候比天還大，有時候甚至不如退一步。
許多梨園弟子蒼白著臉，不忍去看卻又絕不肯移開視線，這些事情，只有親眼見到，才能更讓人刻骨銘心。
只是那些手臂並沒有落下來，沒有落在兩位梨園先生聯手喚出的神相法身上，而是在身前十丈外就齊刷刷被斬斷。
那斷開的無數條半截手臂落在地上，幾乎要將梨園廢墟填滿，卻又在剎那後化作精純的靈氣消散。
妖族所使用的當然也是天地靈氣，其身上的妖氣也只不過是一種特殊的神通手段。
那剩下的手臂仿佛感受到了痛苦，如被斬去半截身子的蚯蚓扭曲不停，最終又縮回了那扇門里消失不見。
右庭神色有些發青，他壓下了胸腹之中的翻涌，目光中閃過一絲驚疑，然後抬頭看向了兩位梨園先生的身後。
就連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下去過的右雨，那揚起的嘴角，都壓下了一些。
看過去的不僅是他們，還有許多的梨園弟子，還有兩位遭受重創的梨園先生。
塵霧彌漫里。
踩過廢墟的腳步聲慢慢傳來，一道身影正緩緩走來，速度看上去並不快，但每個人都沉浸在震驚中，以至于就這麼安靜的注視著。
直到穆小寧與兩位梨園先生擦肩而過，然後站在最前面和右靈官的三位大妖對視著。
“小寧？”
“穆師兄？”
梨園弟子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渾身似已發冷顫抖。
梨園先生的臉色也是在這一瞬間變得蒼白無比，以至于身體都踉蹌了兩步，內心生出了強烈的憤怒和迷惘。
穆小寧還無法入五境。
但他此刻偏偏入了五境。
這意味著他選擇了不顧後果，不計代價，強行破境，這種境界沒辦法維持太長時間。
那些梨園弟子也都意識到了這一點，有些女弟子更是忍不住捂住了嘴，他們都清楚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那素日來，最懶散，最拖沓，最無動于衷的穆小寧，本有些單薄的身影，如今看上去，卻有一種頂天立地之感。
“穆小寧，你是不是瘋了！”
梨園先生拉住穆小寧的手臂，抬手直接在其臉上打了一個巴掌，他咆哮道︰“誰讓你這麼做的？”
話音落下，他第二個巴掌已經再度打在了穆小寧的臉上，一雙眸子變得通紅︰“這梨園可以碎，這大陣可以破，我們兩個老不死的也可以死，只要你還活著就總有重建梨園的一天，你不能出事知道嗎？”
咆哮的聲音幾乎已經變得沙啞。
這兩巴掌的力道絕對不算輕，穆小寧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上面或許還留著紅印，他瞧著暴怒和哀傷的李院長老，竟是笑了笑︰“下次能不能換一邊臉，這樣多少能勻稱些。”
梨園先生已經沒有再說話，他的臉上已經布滿痛苦，早知如此他們又何必開啟梨園大陣？
早知如此他們就算直接被這幾個北海大妖干脆利落的殺了又有何妨？
梨園失去一個穆小寧，遠比失去他們兩個的代價要大得多。
穆小寧依然在笑︰“文若還在長安，有他在，梨園以後也不用擔心沒有接任者，我可比他舒服多了，操心那麼多的煩心事，我可不擅長。”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然後抬頭看向了右靈官的三人︰“不過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先解決眼前的事情。”
右風目光冷的嚇人。
右雨臉上也已經沒了笑容，眼中卻還帶著敬佩︰“穆小寧，我在北海听說過你，不過現在看來，傳聞所得，畢竟是不可信的。”
一個那麼懶散的人怎麼做得出這種決定，怎麼會有這樣的魄力？
從四境強行入五境，這可不是簡單你想做就能做到的，這當中需要付出的代價，需要承受的痛苦，光是想一想右雨就覺得頭皮發麻。
右庭道︰“這是值得尊敬的作為，但很愚蠢。”
這當然愚蠢，犧牲一個光明的未來去拯救兩個已經走到盡頭的垂暮，這筆買賣是絕對不劃算的。
穆小寧點了點頭︰“也許我們都是愚蠢的。”
如果他從前的修行能夠盡心一些，如果他從前能夠和李子冀一樣去往天下各處歷練，那麼是否早就已經入了五境呢？
又何必到如今要強行破境的地步？
用現在的目光回頭去看曾經的自己，豈非都是愚蠢的？
“但也很有趣不是嗎？”
穆小寧臉上洋溢著笑容，人這一生總不能永遠考慮最直接的利益，再冷靜無情的人，也總難免會有想要愚蠢，願意愚蠢的時候。
用自己的一切去拯救梨園的這場浩劫，對于穆小寧來講，這就是非常值得的事情。
“天下不缺我一個穆小寧，但梨園的名聲不能毀。”
他站在那里，身上的氣息以一種近乎于狂暴的姿態攀升到某種極限，他的臉色也在肉眼可見的一點點變差。
但每變差一分，穆小寧身上的氣勢就更強一分。
“來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受著梨園和青寧的安寧與沸騰，當話音落下，那雙舍棄了一切的目光，已經變得尤其堅定。
整個青寧，仿佛都震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