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簡這話其實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來自大明的商人和船只，如果沒有一定的背景靠山，那今後到燕子磯碼頭就只能老老實實地排隊等泊位。
如果想要在停泊裝卸的過程中節省時間，那就得把底牌亮出來，由秦簡來衡量夠不夠分量享受碼頭提供的特殊待遇。
這當然只是秦簡的一面之詞，本地官府目前可並沒有這樣的計劃。不過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就由不得在場這些人不信了。
畢竟就算官府目前沒有這樣的打算，但如果秦簡照此上書，建議官府制定這樣的管理制度，以他的資歷和影響力，搞不好真就能說服官府，把計劃變成現實了。
至于商人們的底牌，其實也算不上什麼機密了。如果沒有一些強力後台提供支持，他們恐怕都沒資格坐在這里。
真正的民間商人早就在連年戰事中被淘汰出局了，如今還能在長江上跑船經商的這些人，幾乎都有或大或小的官員在背後提供支持。
只是要將這些信息對秦簡完全公開，對他們多少還是有些心理障礙——這要全說出去了，豈不是就等于讓他們的靠山坐實了私通敵國的罪名？
這就是生生將把柄交到海漢手上，一旦今後有什麼風吹草動，海漢就可以此拿捏自己背後的靠山。
雖說秦簡所提的特殊待遇能讓他們的貿易活動賺取到更大的收益，但他們的靠山是否願意為此甘冒巨大的政治風險，恐怕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這事對身在大明的官員們來說究竟是好是壞，眼下也難說得很。
他們的反應倒是都在秦簡的預料之中，這幫人都是見風使舵之徒，要想讓他們就範，那就得再多上點力度才行。
“各位，你們不會以為，燕子磯碼頭就這麼當做貿易港一直運營下去吧？海漢與大明之間簽的只是停戰協議，不是和平協議，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又會開打。屆時燕子磯碼頭被軍方征用，你們猜一猜，從大明來的船會不會被扣下？船上的一應貨物、錢財，會不會統統充公？”
“到了那個時候，可別再跑來跟我說，哪艘船是大明那邊哪位大人的，求我幫忙撈出來，我只能回答四個字，為時已晚！”
言下之意，就是要眾人先行備案，否則等出了事再臨時攀人情可不認。
在場這幫人中間，自然也少不了秦簡提前找好的托，這個時候便很適時地開口道︰“既然是秦爺說的，那我寧可信其有，不知先行登記可有什麼額外的好處？”
秦簡笑道︰“先行登記，那當然就先享受到由此帶來的好處。反正燕子磯碼頭的泊位就這麼多，官府能給多少個名額也難說得很，我只能說這名額不會是無上限的，否則特殊待遇就沒有特殊可言了！”
即便有人本來是打著先觀望的主意，但听到這番話之後也很難再保持淡定了。
秦簡說的沒錯，如果每個人都能享受到的待遇，那就不能稱之為特殊待遇了。長江上跑船的生意已經經歷過了好幾輪的淘汰，如果照此操作，肯定還得再淘汰掉一批人。
至于這種淘汰之後空出來的運力，究竟是由他們這些大明船商填補，還是被海漢同行瓜分掉，那都不打緊，眼下最重要的事還是先讓自己不要成為被淘汰的對象。
既然有人開了這個頭，其他人也唯恐落在了同行後面，紛紛向秦簡表態，願與官府合作。
秦簡道︰“各位也不用急，我再說明一下，考慮到這涉及各家的商業機密，秦某的上司也要過目，所以各位就不要口頭申報了，以書面材料為準，各位回去之後就可以著手準備，明日開始向我當面提交。各位應該都知道去哪里能找到我吧？”
秦簡每天到碼頭巡視之後，就去附近那間茶樓吃早餐，順便處理一些碼頭上的公務，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在座這些人常在燕子磯碼頭出入，自然對此心知肚明，倒是不用再打听了。
秦簡這邊稍用了些手段，就已將這幫大明船商掌控住了。而另一頭的曲得仁，可就沒他這麼順利了。
石成武向他下達命令的時候，已經說明了此事涉密，不可對外宣揚，因此他想要打听這事的內幕情況，也很難去找第三方，只能想辦法去探石成武的口風。
但石成武在警察局這邊只是兼任，多數時間還是待在城南的駐軍司令部那邊，曲得仁也不是隨時都能面見自己這位頂頭上司。
如果專門跑到駐軍司令部那邊去求見，石成武當然也會接見他，但如無重要事務匯報，這樣做就會顯得太過刻意，反而很容易引起石成武的懷疑。
曲得仁當時應承秦簡的時候，還沒想到這麼多，但回到警察局的辦公室之後，他再細細琢磨下來，才發現自己負責這部分可並不容易。光是如何以一個合理的方式去面見石成武，就已經把他給難住了。
思來想去，曲得仁也只能耐心等待秦簡這頭取得進展，這樣他才能以匯報工作的名義去見石成武，順便就能試探一下上司的口風。
好在曲得仁並沒有等待太久，翌日下午，他便接到了秦簡派人送來的消息，讓他去一趟燕子磯碼頭會面。
曲得仁立刻放下手頭的事情，乘車出城前往燕子磯。
秦簡不無驕傲地向他出示了數份資料，這全是昨晚赴宴這幫人趕著送來的，個個都唯恐落于人後。
“看看吧，是不是石將軍需要的東西。”
曲得仁連忙接過來翻閱，片刻之後便抬頭向秦簡豎起了大拇指︰“厲害啊！這才一天時間，你就查明了這麼多家的家底？”
秦簡道︰“只是略施小計，這些人就選擇了乖乖配合，比我預計的容易多了！這些資料，全是由他們自行提供。”
曲得仁道︰“不過他們提供的這些資料，真實性還需驗證吧？”
秦簡點點頭道︰“的確如此，但如果有人在這上邊弄虛作假，那今後就不用再來燕子磯做買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