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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年的人生中，陸薄言听過的嬰兒哭聲屈指可數。
這一次，他听見的是他和甦簡安的孩子的哭聲。
有那麼幾秒鐘，陸薄言整個人被一股什麼籠罩著，心髒的跳動突然變得雀躍有力，像是要從他的胸口一躍而出。
過了一會，陸薄言才反應過來這就是狂喜的感覺。
之前他不太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寫“就像一束陽光照進生命里”。
這一刻，他終于切身體會到那種感覺。
那兩個孩子，不僅僅是兩個新生命那麼簡單。
他們是他和甦簡安共同孕育出來的生命，身上流著他和甦簡安的血液。因為他們的到來，他生命所缺失的那一角終于被填補上。他這一生，終于可以圓滿。
這一刻開始，他不僅僅只是唐玉蘭唯一的兒子、甦簡安的丈夫、陸氏的總裁，還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他會像小時候父親撫養他一樣，和甦簡安一起照顧兩個孩子長大，直到有一天他們有能力照顧好自己。
陸薄言俯下身吻了吻甦簡安汗濕的額頭，然後才緩緩站起來。
兩個護士抱著剛出生的小家伙走過來，笑著說︰“小男孩先出生的，是哥哥，妹妹只比哥哥晚了不到五分鐘。陸先生，你可以抱抱他們。”
看著兩個孩子，陸薄言人生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
他們實在是太小了，比他的巴掌大不了多少，身上的皮膚紅紅的，看上去嬌|嫩而又脆弱，他根本不敢輕易觸踫。
護士看著陸薄言，第一次真切的感覺到，這個傳說一般的男人，其實也是有血有肉的**凡胎。至少在面對新生兒的時候，他和大多數爸爸一樣激動一樣不知所措，只是更加內斂。
“陸先生，沒關系的。”護士笑著鼓勵道，“像我這樣抱就可以了。”
陸薄言恍惚想起來，《準爸爸必看》有說該怎麼抱新生兒，這一章他還特意多看了好幾遍。
他自問記憶力不錯，這一刻卻想了好久才記起來那些步驟，然後才敢接過孩子。
小家伙身上還沾著血跡，渾身髒兮兮的，小小的手握成拳頭放在嘴邊，緊緊閉著眼楮，呼吸淺得幾不可聞。
“陸先生，你抱著的是妹妹。”另一個護士走過來，笑著說，“哥哥在這兒。”
哥哥的體重也許更重一點，看起來不像妹妹那樣脆弱，安安靜靜的閉著眼楮，輪廓和他有幾分相似。
陸薄言示意護士把哥哥也給他抱，護士有些遲疑︰“陸先生，要不……讓小張先幫你抱著妹妹？”
“沒關系，我可以。”陸薄言難得好脾氣，伸出另一只手，接過哥哥。
剛出生的小男孩就像感覺到了什麼一樣，在陸薄言懷里動了動細細的胳膊，緩緩睜開眼楮，看著陸薄言。
“眼楮好漂亮！”護士忍不住驚嘆，“他是我見過眼楮最好看的新生兒！”
小家伙不知道是因為听到了夸獎，還是感覺到自己在爸爸懷里，蹬了蹬腿，咧嘴沖著陸薄言笑了一下。
剎那間，陸薄言的心就像被注入一股暖流，溫暖包裹他整個心房，喜悅像一朵朵鮮花開遍他的心底。
他揚起唇角，跟小家伙打了個招呼︰“你好，我是你爸爸。”
小家伙就像听懂了陸薄言的話，揚了揚縴細的小手，似乎是笑了，墨黑色的眼楮一直看著陸薄言。
陸薄言一向冷峻的眼角眉梢慢慢染上柔和，身上徹底沒有了那股陸氏總裁的壓迫力。
護士看得出來陸薄言根本不想放開這兩個孩子，但是，這個時候他們不能讓陸薄言抱太久，小心翼翼的說︰“陸先生，我們先抱孩子去洗澡，你可以先照顧陸太太。”
一提甦簡安，陸薄言的注意力果然就被轉移了，他把兩個孩子交給護士，不忘叮囑︰“小心。”
護士抱著孩子去洗澡，陸薄言目送他們，唇角的笑意一直沒有褪下去，直到他無意間看到了綠色簾子的另一端——
血，全都是鮮紅的血。
手術床上、甦簡安的腹部、醫生的手套上，全都是新鮮的血跡。
三十多年的人生里，陸薄言兩次見過大面積的血。
第一次是他父親遭遇車禍的時候。
第二次，就是現在——這些映在他眸底的血，沒有一滴不是從甦簡安身上流出來的。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突然鑽進陸薄言的鼻息，他一陣頭暈目眩，心髒的地方就像被鑿了一錘子似的，尖銳的痛起來。
他知道甦簡安為什麼不同意他陪產了——這個畫面，會一輩子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陸先生，不要看了。”韓醫生縫完最後一針，剪了線說，“這還是已經縫線了，手術的時候畫面還更殘忍呢。不過，剖腹產的孩子都是這樣出生的，媽媽不可避免的要承受這一切。”
所以有一句樸實的大實話︰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人。
不僅僅是因為她給了你生命，更因為她為了把你帶到這個世界，可以承受住那麼大的痛苦，可以這麼勇敢。
剛才的喜悅被如數取代，陸薄言回到甦簡安身邊——她也許真的是太累了，一直沒有醒過來。
陸薄言重新裹住甦簡安的手，問︰“我太太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一兩個小時內吧，也有可能會晚一點。”韓醫生示意陸薄言放心，“目前陸太太一切正常，現在只是需要睡眠而已，我們這就把她送回套房。”
陸薄言和幾個護士一起推著甦簡安出去，唐玉蘭和甦亦承都還在手術室外。
醫生護士都十分意外，一般這個時候，大家都會興沖沖的去看新生兒，記得留下來看產婦的，大多是產婦的家人。
所以，甦亦承等在手術室門口沒什麼奇怪，韓醫生比較意外的是唐玉蘭。
等了這麼多年，老太太一下子等來一個孫子一個孫女，應該寸步不離的跟在兩個小家伙旁邊的，可是她竟然沒有忘記甦簡安，一直在產房門口等著甦簡安出來。
甦亦承和唐玉蘭一看見產房的門打開，立刻就迎上去，兩人先看的都是甦簡安。
失血過多的原因，甦簡安的臉上幾乎沒有血色，黑發濕噠噠的黏在額頭上，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一絲生氣。
甦亦承心疼的問︰“簡安怎麼樣了？”
唐玉蘭也拉住韓醫生，和甦亦承在同一時間問了同樣的問題。
“老夫人，甦先生，你們放心。”韓醫生笑著保證道，“大人和小孩都很平安。我們現在送陸太太回套房，陸太太需要休息一下，你們可以先去看看小孩。”
剛才護士抱著兩個小家伙出來，唐玉蘭和甦亦承都已經看過了，但是都不放心甦簡安，最後讓洛小夕跟著護士去看兩個小家伙洗澡，她和甦亦承留下來等甦簡安出來。
確認甦簡安沒事，唐玉蘭臉上終于綻開笑容，讓護士帶她去看兩個小家伙。
陸薄言以為甦亦承也會跟著去，可是沒有，甦亦承跟他一起送甦簡安回頂樓的套房。
安置好甦簡安，她依然沒有醒過來，有一個護士留下來照顧，陸薄言和甦亦承走到了客廳的陽台上。
陸薄言才發現，時間已經是下午了，剛才在產房里，他根本意識不到時間的流逝。
甦亦承看著陸薄言︰“你臉色不太對，是不是有什麼事？”
陸薄言推著甦簡安出來的時候，甦亦承就注意到了，陸薄言的臉色很沉重，若有所思的樣子，絲毫沒有初為人父的喜悅。
陸薄言從落地門里看見自己的臉——唇角抿成一條線，神色緊繃——哪里有一點點高興，看起來更像在自責。
過了片刻，陸薄言才緩緩開口︰“韓醫生不是說了嗎，簡安和孩子都很平安，你怎麼會覺得有事？”
甦亦承直截了當的說︰“你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沒事。”
“有煙嗎？”陸薄言突然問。
甦亦承一直有抽煙的習慣，很快拿出煙和打火機，一起遞給陸薄言。
陸薄言點了一根煙，抽了幾口才吐出薄薄的煙霧，說︰“我不打算再要孩子了。”
“為什麼？”甦亦承有些奇怪，“你們完全可以再要一個。”
陸薄言蹙著眉搖頭︰“代價太大了。我剛才無意間看了眼手術台，全都是血——簡安的血。”
甦亦承終于明白陸薄言的神色為什麼不對勁了，沉吟了片刻，只是說︰
“你相信嗎，簡安知道手術的整個過程。她從懷孕第一天就知道自己要經歷什麼，可是她沒有退縮。這就說明，她是心甘情願付出這些代價的。
“想不想再要孩子，這是你的事情，你來決定，我沒有立場干涉。
“但是作為簡安的哥哥，我必須告訴你，你大可不必因為這件事自責，我們每個人都是在這種代價下來到這個世界的。”
陸薄言的臉色的終于不再那麼沉重，他滅掉煙，說︰“你去看看孩子吧。簡安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我吹會風就進去陪她。”
甦亦承點點頭，離開套房。
陸薄言站在陽台上，夏末的風不停的迎面撲來，很快就帶走了他身上的煙味。
他回到屋內，又用漱口水漱了口才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