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夜子身後的空間還在不停地變化著,在其中,我仿佛看到了微觀連續的世界,不連續的世界,微連續的世界,甚至看到了原子是三角形的世界,世界本質是梅塔特隆立方體的世界,還看到了沒有原子,只有氣或者波的世界,當然也看到了原子內部是無數大千宇宙的世界……無數世界觀完全不同的世界,這一刻,以快速切換的方式迅速地在我的面前交錯而過,最後因為切換的速度過快,所有的世界都連成了一片雪白的圖景,我已經完全分辨不出了。
當我回過神來時,我能夠意識到的是,我已經回到了雪白一片的無限制自由空間之中,而此刻,美夜子則以優雅閑適的姿態,高高地坐在我最初來到無限制自由空間的那棵樹上。
這棵如同盤旋階梯一般順時針上升的粗壯老樹,沿著螺旋狀上升的樹干一路向上到達樹冠,中途我能夠看到樹干上無數詭異的圖紋,其中有道家的陰陽太極圖,也有象征著古印度教梅爾卡巴場的六芒星,甚至還有天主教的十字架、甦菲秘教九宮圖、佛教曼陀羅以及我都不認識的宗教圖案……而在樹冠之上,則是那個我無比熟悉的由盤旋狀的木質圓台,圓盤狀的平台之上,那張如同孔雀開屏般展開的黃金王座依然那麼耀眼,黃金王座的椅背上,顆被三角形及萬丈光芒所環繞的眼楮,而在那只眼楮之下,則是刻著英文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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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夜子就那樣疊腿坐在黃金王座的正中央,如同黑瀑般的發絲絲絲繚繞而下,互相交錯糾纏,一直漫過了她那羊脂玉般的雪白肌膚,那縴柔嫩膩的手臂,在王座的邊緣如幕簾般垂落而下。
只不過,和我一開始見到美夜子不同的是,現在的美夜子手中卻是捧著一個瓖滿了鑽石的黃金王冠,金燦奪目的鏤空圓環上是四個交叉的弓形拱,拱和拱之間一共有六朵瓖嵌著紅寶石的百合花狀的裝飾,拱頂是一只瓖嵌著鑽石的圓球和它上面的十字。
美夜子輕輕掂了掂手中的王冠,面色平靜地道︰
“阿真,做出選擇吧,只要你承認你是勝利者,你就有資格獲得這一頂王冠。變成上帝也好,脫離上帝游戲也好,你都可以選擇。不過,其他的打算,你就別想了,那沒有任何的意義。你不是我的對手。打個比喻,沒有任何存在是我的對手,上帝不行,自然神上帝是我的玩具,泛神化不過是垃圾,包容性不過是自娛自樂的世界觀設定。其他任何人類或非常人類那點破想象力能夠想到的任何設定都不行,你明白了嗎?”
如果此刻讓我做雙向選擇題,讓泰山壓在我身上和面對著美夜子保持著穩定站立哪個更輕松,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而且,我相信任何人都會毫不猶豫地做出跟我一樣的選擇題。
“ange……怎麼了?”我強作鎮定地問道。
美夜子扁了扁嘴,笑道︰
“要說到你的腦瓜子懂可不簡單。簡單來說,她消滅的是既有的物理對象,所以呢,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隨附化就把她搞定了。現在她正在其他空間和我打得不可開交吧。不過,這已經完全不影響我們對話了。”
我不太明白美夜子的意思。但是我仔細想了想,也許這就像是動畫一樣吧,每一頁畫面雖然都是靜止的,但是當紙張快速翻動時,卻有了新的意義,變成了連貫的表達。也許美夜子正在其他甚至連空間都算不上的領域和ange打得不可開交,但是,她和我對話,甚至對我進行屠殺,都已經不成問題了。現在的美夜子的身份之一,似乎可以定義為世界的派生物。當然,這可能是美夜子無數定義之中的一種罷了。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這種狀態,就好像是“好像有人在跟你說話,但是其實根本沒人跟你說話,都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那種感覺。動畫片,電影播放時產生的連貫性錯覺,也許可以勉強比喻一下吧。
“好了,做出選擇吧,阿真。”美夜子懶洋洋地把手中的王冠丟到了我的腳邊,然後打了個哈欠,然後開始在王座上斜腿安睡了起來,她睡眼惺忪地看著我,仿佛我之前的一切努力對她來說,都不過是空中樓閣,水中花月,毫無意義。
“你說過,如果贏了上帝游戲,就可以擁有和你一樣的力量,甚至奪走你的力量。”我說道。
美夜子笑了笑,然後突然媚眼如絲地看著我,道︰
“是啊。你可以奪走我的力量,可是,麻煩你先告訴我,‘我’是什麼?”
我的心髒猛地一跳。
“你看,外表來看,我只是個柔弱的小女子,你要我的力量,你就拿去好了嘛。以後要是背不動書包上學,可別怪我哦。”美夜子楚楚可憐地看著我。“當然你可以說‘我’是別的東西,說我是道,說我是太一,說我是上帝,說我是什麼諸天神佛所有你的想象力能夠想到的東西。不過嘛,麻煩你先給我是什麼下個定義啦。還有,認為力量可以被量化,可以‘一樣’,也只是你的世界觀啦。”
“這是語言游戲,這是耍賴。”我攥緊了拳頭。
“然而認為我在耍賴,也只是你的世界觀罷了。對我來說,這就是規則。”美夜子笑著道,“在游戲世界活了那麼久的你,難道還不知道游戲規則里的所有詞語的解釋權都是發出者擁有的嗎?哈哈哈哈……”
那一刻,我徹底心灰意冷。
對于一個一心一意想要耍賴,卻又打不過的人,你還能怎麼辦?
我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體內的血管都在漸漸變得冰冷。
我看了一眼掉落在我腳邊的王冠。那一刻,這個瓖滿了鑽石的金色王冠,對我居然是那麼的有誘惑力。
贏得上帝游戲,成為上帝,還可以脫離上帝游戲,不用再參加上帝游戲。
這個世界上有人會拒絕嗎?
就好像有人告訴你,讓你去做一個國家的國王,還可以每天不用參政議政,只需要享受國王那高高在上的待遇就行了。
“怎麼,還不服氣麼?”美夜子捋了捋唇邊含著的發絲,懶洋洋地道,“還有第四重布局是吧?行,那就盡管說出來吧,我倒是想見識見識。”
“沒有寫……”我輕輕地說。
“嗯?”美夜子挑起了一根眉毛。
我緩緩地攤開了《平凡世界》之書,讓藍月亮的記憶展現在了美夜子的面前,可是,在本該是第四重布局的地方,卻只有一句話︰
“……此外,我還留下了第四重布局,我希望,你能夠從我身上得到啟發,領悟它的真諦……”
沒錯,僅此而已。
藍月亮完全沒有說,他所謂的第四重布局是什麼。
所有的布局內容,所有布局的程序,所有布局的細節,全都是一片空白。
“好吧。”美夜子似乎失去了興致,“那麼,看來你也玩不出其他花樣了。死了這條心吧,還是說,你開始小宇宙爆發,頓悟其中真意了?”
“我……沒有。”我如實承認道,視線卻是死死地盯著《平凡世界》上的空白區域。
就好像高考時,前面所有的數學題都做得極其順利,一路順風順水,但是在解最後一道大題時,卻是突然鬧了肚子,匆匆忙忙跑出了考場。
“那就這樣吧。你之所以能夠叫來ange,不過是因為你和藍月亮還保持著一段時間內的連體嬰兒狀態,等個幾天,他再次穿越,然後死亡時,你們之間的連接就會斷裂了。你也將無法再召喚ange,那時候,你的第三重布局,也就玩完了。除此之外,我可以給你一句承諾,既然你脫離了上帝游戲,那麼,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叫你來參加,而且,你還可以成為你想成為的上帝,擁有滿足你期望值的上帝的力量,這樣的條件,你滿足了嗎?
“如果滿足,撿起地上的王冠,然後在世界之書上寫上你的名字,趕緊拍拍屁股走人吧。我還要玩別的呢。”
我看了看地上的王冠,然後,又看了看我手里的《平凡世界》世界之書。
這時候,我才想起了,在藍月亮的記憶里,他的確提到過,在世界之書上寫自己的名字,是奪取世界之書,表示對世界之書佔有的方式。
我緩緩得抬起了頭,看向了美夜子。
美夜子的臉上還是掛著高高在上的微笑,那笑容中是說不出的得意,就像是看著一只被關在籠子里的猴子被人狠狠羞辱。
可是,沒有能力掙脫籠子的猴子,又能有什麼選擇?
我低下了頭,看向了腳邊的王冠,王冠的飾物是那麼的美麗精致,那麼的奢侈金貴,但是,在我的視野里,卻是無比的刺眼。
這是承認自己失敗的象征。
但是,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氣,我還是一寸一寸地挪動了步伐,緩緩地向著王冠走了過去。
然後,伸出手,輕輕地撿起了地上的王冠。
“喝了這一口海水,我們就是永遠的兄弟。”
那一刻,就像是流星劃過天空,我的腦海之中,突然響起了徐鋒的聲音。
我猛地抬起了頭,茫然四顧,卻只看到一片空白。
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幻覺。
我重新變得失落了起來。
可是我的腦海里,卻是浮現出了那天,我在潮起潮涌的大海邊,和徐鋒他們一起舉杯對飲時的畫面。
徐鋒的笑容,高海的笑容,裘超越的歡笑,還有斐天空眼中的堅定,都在這一刻重新浮現。
周夢丹臉上的淚水,胡梓欣臉上閃過的那一剎那的溫柔,也于嫣重現。
帝法和羅榮並肩望海,雙手搭肩時,臉上浮現出的豪氣與幸福。
朱清雲和慕容吟在桌前下棋打牌時,臉上浮現出的和樂與歡快。
還有蕭晨和陳東青這對兄弟在面對星空時的惆悵與無奈。
……
“上帝?呵,為什麼一定要是無所不能的上帝呢?為什麼一定要是那些自稱是天才,被大眾作為智力崇拜對象的精英和英雄呢?上帝為什麼不能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一個很平凡的凡人,每一個能夠在你需要的時候向你伸出援手的人?阿真,每個人都可以成為別人眼里的上帝,而不需要參加什麼上帝游戲。”
那一刻,原本該從我的記憶中淡遠的聲音,卻在這一刻重新回蕩在了我的腦海中。
回響在了我的心中。
那一刻,我明白了我該做出的選擇。
我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地看向了美夜子,道︰
“美夜子,想讓我放棄打敗你……做你的美夢!”
美夜子臉上浮現出了不耐煩之色,她恨恨地坐起了身來,煩躁地道︰
“有這個必要麼?不過是個楊建東而已,他跟你非親非故,你有必要為了他拼命麼?現在放在你眼前的,可是成為上帝的機會!”
“上帝……我已經是了。”我淡淡地道,然後,狠狠地把我手中的王冠砸在了地上,重重地一腳踩了下去!
腳底發力,腳下的王冠在那一刻徹底扭曲、踩扁,變成了一團爛泥。
“不單單是楊建東。”我用鏗鏘有力的聲音道,“因為你的上帝游戲,而被折磨、殺死的,是我最好的兄弟!還有我的妹妹,陳雪綺!!”
美夜子抿了抿嘴唇,眯起眼看著我,道︰
“我可是為了你才舉辦上帝游戲的,你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好。”
“為了誰?”我笑了起來,“為了我嗎?只是為了你自己殺人和看人自相殘殺的樂趣吧?為了實現小女孩的心願,你建立了牙狼幫,沒錯,我是該感謝你,可是最後,你卻又讓牙狼幫的人自相殘殺,又親手摧毀了她的夢想!不要以為你實現了她的心願,你親手毀了她的心願!”
“哈哈哈哈……”听到我的話,美夜子終于起身捧腹大笑了起來,笑道滿面淚水,雙腳亂顫,黑色的連衣裙都因為她這激亢的大笑而被掀起了邊角,露出了幾分不像話的春光。
美夜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歪了歪腦袋,看向了我,然後裂嘴一笑,面色陰獰地道︰
“是嗎,還是沒能夠騙過你啊。沒錯,我承認,我舉辦上帝游戲,就是為了好玩而已。我就是喜歡殺人的樂趣,看著人們自相殘殺的樂趣,這多好玩啊?哈哈哈……不但如此,我還要舉辦更多的上帝游戲,屠殺更多的人,讓他們好好自相殘殺才行,哈哈哈哈!”
“美夜子,你這個人渣!”我怒吼道,拳頭死死捏緊,不住地顫抖。
美夜子輕描淡寫地道︰
“哦,那也不過是你的世界觀罷了。然你觀啦然你觀~”
“美夜子,你這個畜生!”
“別說了我都快笑尿了~~笑尿了你給我買衛生巾啊?然你觀啦然你觀~~然你觀~~”美夜子雙手托腮,面帶壞壞的微笑看著我,就好像在看著小丑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