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道︰
“可是帝法會不會懷疑我們的世界之書是假的呢?”
朱清雲道︰
“帝法可以通過維特根斯坦之眼讀取王勇缸腦室內的隊員的信息,再比對世界之書上的信息,來確定世界之書的真偽。如果帝法知道的隊員記憶和世界之書上呈現出來的記憶完全一致,他就不會懷疑世界之書的真實性。根據你們的記憶和世界之書上的記憶,隊長權限在慕容吟的身上。但是這個慕容吟是溫素冰變成的假慕容吟,而不是變成王寶玉的慕容吟。而帝法想要得到美夢號的權限,必須要慕容吟這個隊長發號施令才行,但是對于利維坦來說,她是知道電子世界的記憶交換真相的,她腦海里的慕容吟,是本體慕容吟,而不是溫素冰變成的慕容吟,但同時也被我下達了禁止泄密的命令,因此事實上,就算帝法控制了溫素冰版慕容吟,當利維坦看到了慕容吟的樣貌之後,也不會听從帝法的命令,而是會服從王寶玉的命令,但是一旦溫素冰版慕容吟被帝法拿下,真正的電子世界隊長慕容吟就會死,所以事實上,帝法永遠不可能操控利維坦。而利維坦會保護著擁有我的智力水平的復制人王勇和一部分我事先準備好的服從于復制人王勇的高智力復制人,對機械世界展開二次反擊。”
“也就是說,雖然利維坦記憶里的隊長慕容吟和我們記憶里的隊長慕容吟都是慕容吟,但是其實他們所指的卻並不是一個人是嗎……可是如果帝法利用假的復制人王寶玉呢?這樣可不可以使喚利維坦呢?”
“不能,因為王寶玉才是真正的慕容吟,如果帝法先讓溫素冰版慕容吟的權限轉讓給了張木易,再讓張木易把權限轉讓給慕容吟,這個時候,權限就會轉讓到王寶玉身上而不是慕容吟身上,這是語言學上的指稱和指代性問題,這是世界之書只能傳遞文字信息而不是圖像信息所造成的。但是因為王寶玉那時候已經死了,那麼當張木易把權限給王寶玉時,他其實是把電子世界的隊長權限給了一個死人,那麼,張木易就相當于放棄了電子世界隊長權限,那麼我們電子世界就會滅亡,利維坦將沒有主人,同樣她將會暴走對機械世界發動襲擊。也就是說,無論如何,帝法都不可能操控利維坦。”
王寶玉痛苦地抓著他的頭發,哭喪著臉道︰
“天啊,我居然是慕容吟?我一下子變成慕容吟,一下子又變成復制人……我都快被你們給繞暈了……實在是太復雜了,繞來繞去的,這個傳遞信息,那個反過來傳遞信息……真是太繞了!”
溫素冰也是有些無奈地道︰
“是有點繞……但是這也說明了朱清雲布局的復雜性和精確性,他的確是把方方面面都給考慮到了。總而言之,朱清雲就是拋出了利維坦和美夢號這個巨大的誘餌,讓帝法進來,但是其實,帝法是絕對不可能控制利維坦的。哪怕我們世界敗北了,利維坦要不就是失控,要不就是輔助美女世界繼續和帝法作對罷了。”
樓碧月苦笑著看著朱清雲,道︰
“以前,你不說人話的時候我听不懂。現在,你說了人話,我們還是听不懂啊。這就是所謂的智力差距嗎?外星人的智力,果然真是好可怕……”
我似乎想起了什麼,道︰
“難怪之前在奧丁系統的時候,樓碧月就突然會功夫,還跟王寶玉干了一架……難道說,這也是因為樓碧月真正的身體,是其實王寶玉的的緣故嗎?”
朱清雲點了一下頭,道︰
“對。這是因為人類的記憶系統除了大腦之外,身體也承擔一部分記憶任務。因此就算我修改了你們大腦內的記憶,身體還會因為一部分舊有記憶本能地做出一些以前訓練過的動作,這叫做‘默會知識’,也叫‘內隱學習’。默會知識,是超出維特根斯坦之眼所能夠表述的語言信息之外的信息。舉例來說,一個人就算看了再詳細的自行車說明書,沒有親身學習過騎車,也是無法學會騎自行車的。在交換身體過程中,這種身體記憶保留了下來,不經意間還是會觸發。”
“好吧……到此為止,我大概都已經明白了。”溫素冰點點頭,道,“基本上你已經解釋到了引誘帝法進來,和讓他跳下機甲鑽進僵尸肉壁里的所有布局,可是問題是,你怎麼確定帝法就一定會中幻瞳呢?萬一他沒有中幻瞳,這該怎麼辦?”
朱清雲雙手負背,道︰
“這是整個布局里唯一的不確定性因素。在幻瞳模擬出的未來里,我制造出了一個帝法只付出了一點輕微擦傷就成功拿下了慕容吟的虛假未來。而在其他的真實未來里,帝法都要付出至少斷一根手指的代價才行,因此,根據之前帝法營救羅榮過程中獲取的帝法‘最經濟思維’數據,我下了賭注,賭帝法會因為‘最經濟性’思維跳入我設下的最安全的虛假未來里。因為之前已經測定維特根斯坦之眼無法傳遞痛覺信息,這也提高了布局成功率。”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手搭額頭,心生寒意道︰
“理論上來說,帝法能夠看到的未來是無限多的吧?也就是說……這是一個成功概率為無限分之一,但是卻又不為零的計劃嗎?我的老天,一般的智者布局把握起碼要達到五成以上才敢冒險吧,你這個家伙,居然敢拿無限分之一成功率,等于零又不等于零的概率來布局嗎?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朱清雲雙手負背,身體挺直,道︰
“只要能夠在限定時間框架下不考慮微擾偏差導致的長遠影響達到既定目標,任何策略都是可行的,任何可利用資源都可以計算在內。”
我不禁動了動眉毛,拍了拍朱清雲的肩膀,道︰
“你這話我就不愛听了。什麼叫任何可利用資源都可以計算在內?至少人還是得遵從內心的情感的,就算你可以用人,但是你不能肆意玩弄別人的心,玩弄別人的情感,知道麼?”
朱清雲直勾勾地看著我,道︰
“心靈是一套基于有序信息自我保留的功能性算法罷了,不論是從硬件還是算法上,都是可以有目的修改的。”
“你……!”听到朱清雲這幾乎和我一開始認識他時毫無變化的回到,我的內心頓時升起了一股無名之火。我一把掐住了朱清雲的肩膀,道︰
“不準你再說這樣的話,你懂了嗎?都已經一個多月了,我本以為你有點長進了,但是看起來,你還是對心靈一無所知。”
朱清雲淡淡地道︰
“心靈是一個偽命題。你們人類在亞里士多德時期也相信靈魂的存在,那也是一個偽命題。從系統論、控制論和信息論的角度,心靈只是一種功能性的存在,並沒有什麼神秘主義的成分,是你對心靈這個名詞存在的語言學上的誤導導致的認知和情感偏差罷了。”
看著朱清雲一臉冷漠的模樣,我的內心里產生了一絲濃濃的寒意。我下意識地向著一旁戴著眼鏡的木頭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都是朱清雲,也許在大腦結構和記憶,甚至性格上,朱清雲本體和木頭都是一模一樣的,但是當我看著眼前的朱清雲時,卻總是感覺他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朱清雲了……
那一刻,我竟然產生了濃濃的疏遠感。
樓碧月沖我使了使眼色,上前抓住了我的胳膊,勸我道︰
“算了,算了,慕容大哥,不用再在這種問題上多糾纏了。”
我輕輕踫開了樓碧月,挽起了袖子,道︰
“不行,在這件事上,我一定要跟他理論理論。”
我認真地盯著朱清雲,一字一頓地道︰
“朱清雲,你給我仔細听著,我敢打賭,總有一天,你一定會認識到什麼是心!心靈,絕對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我奉勸你,最好尊重人的心靈和情感,不然,總有一天你會在這一點上被教做人!”
朱清雲靜靜地看著我,停頓了兩秒後,用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淡淡地道︰
“你的腎上腺激素分泌量在急劇攀升,建議你注射鎮定劑保持理性思維,避免思維狹隘化。”
語畢,朱清雲也不再多言,只是默然地轉身,向著他的工作崗位獨自走去。
看著朱清雲那越來越偏向于重新恢復他昔日理性化的言行,我的心中產生了一種濃濃的痛楚,就好像過去一個月來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一般。
我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木頭,他正推著眼鏡架,靜靜地看著我,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