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安靜。<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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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做大志的孩子，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眉眼緊閉，呼吸均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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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額頭上，搭著一塊帕子，空氣中，還彌漫著沒有消散得酒的氣味兒。<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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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先前楊若晴為這孩子屋里降溫，留下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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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邊，女人坐在那，原本綁在背上的小孩子此時抱在懷里，女人撩起了衣裳，正給小嬰孩喂著奶。<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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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嬰孩應該是感受到了舒心和踏實，一邊喝奶，一只小手還放在女人的胸口。<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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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腳很愜意得輕輕晃動著，也沒有穿鞋子。<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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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將孩子的一雙小腳，緊緊握在自己的手掌心里，又用自己上衣的下擺將孩子冰涼的小腳丫子給裹住。<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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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眼楮，卻一刻不曾離開床上躺著的大志。<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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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頭發蓬亂，眼楮紅腫如桃。<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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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邊臉被她男人酒鬼打腫了，先前抹了一點藥膏，但這會子腫還沒有消散，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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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如此，那臉上的擔憂，依舊難以掩藏。<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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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先前的事情，抱歉哈。”<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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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輕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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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扭頭，只見楊若晴不知何時來到了屋子里。<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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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下意識想要起身，被楊若晴抬手制止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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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還在喝奶呢，嫂子你坐著就好。”她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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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點點頭，又把屁股按了回去，眼楮跟著楊若晴，充滿了感激。<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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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姑娘，今個的事，多謝你，”婦人哽咽著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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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你，我家大志，恐怕真要掉到河里去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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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說不下去了，想起之前的那一幕，後怕得眼淚又要出來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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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若晴搖了搖頭，“啥都別說了，我來看看大志咋樣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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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來到了床邊，俯下身來，將手掌心輕輕覆在大志的額頭上，感受了一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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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樣啊？”<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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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婦人一臉緊張的問。<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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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若晴道︰“較之先前，燒退了很多，現在就是一點低燒，吃兩回藥，多喝幾回水，應該沒事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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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這話，婦人稍稍松了口氣。<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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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那就好，這孩子這好幾日都在發燒，當真是把我給急壞了。”她喃喃著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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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若晴沒吭聲，站在床邊，靜靜的看著面前的孩子。<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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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長相，五官，當真跟辰兒很相似呢。<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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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睡著了的樣子，跟現在的駱寶寶也有些相似。<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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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淨淨的小臉，長長的眼睫毛，唇輕抿著，如此的柔軟，柔弱。<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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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孩子很瘦弱，躺在這里，瘦得皮包骨，肩胛骨都凸出來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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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手上，指甲很長，指甲里面都黑乎乎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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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脖子上，耳朵背後面，還能看到淤青和還沒全好的傷疤。<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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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臉上的傷痕，是怎麼回事？”楊若晴忍不住問。<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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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低聲道︰“他爹打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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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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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若晴蹙眉，想到什麼，俯下身把孩子的袖子擼起來，又察看了孩子的腿。<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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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爹是個畜生嗎？這麼小的孩子，這麼打？”楊若晴問，聲音里夾雜的怒氣，讓說出口的話都帶著火焰。<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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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在那抹著淚，道︰“我上輩子許是做多了過錯，這輩子老天爺要這樣懲罰我，”<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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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懲罰我也就罷了，我認了，可是，還要這樣懲罰我的孩子們，孩子們是無辜的呀……”<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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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吧嗒著往下掉。<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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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落在懷里那個吃奶的孩子的小臉上。<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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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小的嬰孩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沖著他母親咯咯的笑。<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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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聲奶氣的聲音，笑得都從小嘴巴里滑落了出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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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抹了把淚，又重新給他塞到了嘴里，然後接著跟楊若晴這訴說起她的悲催……<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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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小就沒了爹娘，是跟著哥嫂長大。”<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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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嫌我這張吃閑飯的嘴巴，才十二歲就把我賣給了當地一個有好多漁船的員外家做小妾。”<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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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外死得早，我又被主母賣了出來，那時候我十四歲，被賣給了一個大我七八歲的男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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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就是酒鬼。”<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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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吃懶做，在他們那漁村里是數一數二的破落戶。”<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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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說之前因為他酗酒，喜歡打老婆，已經打跑了兩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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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個楊姑娘你看到的那幾個孩子，其實都是他前面兩個老婆留下來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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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還有我懷里的這個小兒子，才是我親生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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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酒鬼他們一個漁村的人曉得內情，我們出來跑船，對外我都說這些孩子都是我生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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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很安靜，婦人的聲音，沙啞得厲害。<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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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的臉還沒有消腫，嘴角破裂的地方也還沒有好，所以每說一句話，都顯得格外的艱難。<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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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艱難，比起她苦痛的遭遇，真的不算什麼。<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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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日子這麼艱難，那你沒想過把孩子們送給別人去養嗎？”楊若晴故意這麼問。<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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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之前就听里正他們說了，這些漁民夫婦，自己養不活的孩子，都會沿途送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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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楊若晴這問，婦人苦笑。<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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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不好做啊。”她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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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前窩留下的孩子吧，且不說別人戳脊梁骨，我自己也于心不忍啊。”<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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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孩子，都很懂事，也都是我照看著長大的，有了感情。”<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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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和這個小的，是我親生的，我自然也舍不得送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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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孩子們，送走其中任何一個，都是在我的心口剜走了一塊肉啊，我哪一個都舍不得送啊……”<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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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他覺得日子難過，嫌孩子們多了拖累了，天天吵死吵活要送。”<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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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護著不松口，他就惱我了，我就算被他打死，我也不會松這個口的！”婦人一臉的決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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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听在楊若晴的耳中，也是暗驚不已。<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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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酒鬼是那樣的渣男，更想不到面前這婦人，原來是這麼了不起的後媽。<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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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你真的很了不起。”楊若晴出聲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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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天的事，顯然你男人酒鬼是打定了主意要看著大志淹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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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做爹的，對自己的兒子生出了這樣的心思，你覺得，以後你們母子的日子，會咋樣呢？”楊若晴問。<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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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再次落在大志的身上，“大志這孩子，身子一看就脆弱，他可經受不住這樣的折騰。”<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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