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山海沒到派出所，在車上就全撂了。老街失火案應該確實不是其所為，他只是比別人更早一點發現火情，然後順水推舟就動了歪腦筋。哦，他那邊的說法是幫忙搶救財物……”
“……東西就在他新音琴行倉庫里，我拜托這邊所里的同事去確認過了，你的琴完好無損。還有兩名當時幫忙搬琴的店內員工，目前也已得到控制……”
“大致情況就是這樣子，現在那姓張的一直嚷嚷調解，你們這邊考慮一下拿個主意。呵呵，我的建議是不著急處理，先晾晾那家伙，之後再談……薇姐也知道了？那行，這事我找她商量……”
凌晨，子時。唐朝前一腳剛踏進家門，後一腳就接到了鐘婉清那邊打來的電話。
調查結果不出所料，其實在之前實地觀摩火災現場後，唐朝心中便已然有數。
不是瞧不起張山海，或許對方是有些心眼算計，平常也愛鑽個法律漏洞啥的。但較之真正的犯罪分子無疑差距明顯。說白了就是個慣于投機的普通人，膽子有限，至多趁火打劫，縱火劫掠還是不敢的。
掛斷電話，換上拖鞋，徑直走進書房。打開電腦，插上裝好儲存卡的u盤。趁著開機讀取功夫，又出去泡了杯茶。
等到唐朝再次坐回書桌前，監控錄像已自動打開播放。隨手叉掉，找出今晚的監控視頻，直接將進度條拖到九點半鐘左右，恰是火勢最盛時候，探頭下一片濃煙火海。
倍速倒退。
大約五分鐘後，敲下空格鍵，定格畫面里，一輛手推車停在琴行後門外，兩道身影努力往外抬著鋼琴。旁邊還有一人一手撐開鐵門，一手頓在半空，似在進行指揮，不是張山海又是誰？
值得一提的是，此時火勢已然蔓延過來，距離三人最近的火蛇不過短短幾步而已……還真是小瞧了，沒看出來，竟是個舍命不舍財的主！
撇了撇嘴，唐朝隨意往前挪動一格進度條，旋即，準備再次拖動鼠標的手掌不由就是一頓。下意識瞥了眼右上角時間，九點零三分。
此刻錄像畫面內尚看不出起火跡象，僻靜巷道里，只有兩名背對監控並排而行的高大男子。一胖一瘦，均是頭戴鴨舌帽、身著維修服的打扮。其中身材較瘦男子，手里拎著個黑色工具包。
上半身不自覺前傾，唐朝目光霎時微凝，倒不是想到之前那喚作小江的消防員，所說的今晚起火原因大概率是電氣引發，而是純粹只因為這兩個人。
步伐、身形，乃至顯露于外的氣場，太從容了。實在不像普通電工。
事實證明，唐朝眼光不錯。
畫面里兩人不疾不徐來到臨近巷口的電線桿下。胖子走進牆壁角落，與陰影融為一體。瘦子則打開手提包，取出工具動作麻利的爬上電線桿。
一人望風，一人操作。短短兩三分鐘，搞定收工，沿原路返回。
中途靠近探頭路燈時，唐朝敲了幾下空格鍵，但都因為那兩頂鴨舌帽緣故，無法看清對方面容。再等兩人走出監控範圍，後方巷口那的電線桿頂端，已然有電花隱隱閃爍。
破案了……竟然真有人故意縱火！
可是，為什麼呢？
唐朝眉頭微蹙，不過隨即就散去了心中疑惑。信息太少，很難得出確切結論，多想無益。默默閉上雙眼，腦海中迅速浮現琴行周遭交通分布圖，尤其是巷尾處通向外面主干道的若干途徑……
但隨即，這個方案就被瞬間否定。
原因無它，還是因為老城區的緣故，巷道一側的民宅小區基本都是翻新老房以及回遷安置房。彼此串聯，又缺乏基礎統籌管理，各種巷道小路四通八達，想要從中找出有效訊息，工作量委實太大，非一朝一夕之功。
不若換個思路，只從兩人自人跡罕至又缺乏監控的後巷進來，後續又自巷尾原路撤出這點，就能判斷出對方此行絕非臨時起意，而是有做過一定功課。在此基礎上，再假定對方擁有交通工具，那會將車停在哪里？
交通分布圖隱去，取而代之的琴行附近地形圖。再依據現有信息通過排除法叉掉一棟棟建築，一條條街道……最後，位于琴行東南方向，一處工地躍然浮出腦海。
這工地唐朝還是比較熟悉的，也是附近為數不多的學區房工程。之前由謝氏家族承包，後來隨著去年謝家壯士斷腕全面撤出房地產領域，這里也隨之停工一段時間。不過因為其學區房屬性，不久後就又被其它家房地產公司接盤，現在依然在建。
工地附近的主要交通道路，江泉路、熙春路、還有個公交總站……調出路口監控，設定時限區間，排查篩選……很快，一輛由工地方向駛上江泉路的紅色斯柯達進入視野。
直此，回過頭來總覽以上過程。這種思維邏輯，很顯然已經不是在針對普通目標，但現在偏偏就能將人找到……有點意思。
眯了眯眼，唐朝記下依據車牌號碼查出的車主信息，推開鍵盤，長身而起，走向衛生間……
……
凌晨，兩點，于志宏從床上驚醒坐起。
睡在一旁的妻子，發出聲無意識夢囈，拉扯下蓋在身上的薄毯，又背對著沉沉睡去。
頭頂上方，睡眠模式下的臥室空調，靜謐無聲的徐徐吹送舒適涼風。然于志宏鬼使神差的抬手抹了把前額，卻摸出一手薄薄微汗，不由怔怔呆坐，心底逐漸泛起陣陣懊悔之意。
之所以如此表現，倒不是做了什麼噩夢，原因他自己清楚。今天這事，辦的可能有點魯莽了……
其實事情沒多大，甚而很平常。就是臨時客串了把司機，開車載著兩位初到嶺江的外國朋友，送到市區某處辦點事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唯一有些異常的，可能就是那兩位外國朋友，他並不認識。
他也是受人所托，幾年前他還在英國留學時，在當地餐館打工，認識了位經常來店里的外國老頭。對方衣著體面，出手大方，幾乎每次過來用餐都會給與他一些服務小費。一來二去，兩人便就此相識。
後面還發生了點交際，比如對方在得知他被無良房東坑了後，幫助他重新租房，在其畢業後也曾給出一些工作方面的建議等等。
或許這些對于對方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不值一提的小事。但這份援手之情，對于那會孤身一人去外國求學，兩眼一摸黑的于志宏來說，無疑彌足珍貴，亦感激萬分。
也因如此，雖然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回國發展，但對于這位來之不易的跨國忘年交，他並沒有選擇就此忘卻，而是一直保持聯系，逢年過節不忘送份祝福問候。
也所以，今晚下班時，在得知對方有兩位朋友過來嶺江辦點事。但因為人生地不熟，需要位本地向導司機後，他沒有絲毫猶豫，一口便主動應承下來。
事情辦的很順利，前後連一個小時都沒用到。但事後于志宏卻越想越不對勁，不過要說具體哪里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那兩個上車後全程都表現極其冷淡的歪果仁，不像是出來辦事的樣子。還有讓他停車等待的地方，那處偏僻工地，選擇的也不大正常……
于志宏不是個不諳世事的人，相反，閱歷還算豐富的他，自詡為人處世還算機敏。也因此，不免也就產生些不好聯想。
當然，終究只是普通人，就算再怎麼聯想，也不可能猜出對方的真實身份與目的。有心想向那位忘年交打听一二，話沒出口卻又是猶豫再三……
算了，不想了不想了，或許對方真的只是來辦事，他想多了也說不定。而且，就算真有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應該也與他無關吧……
如此安慰著自己，于志宏輕手輕腳的掀開薄毯，下得床來。借著昏黃壁燈，下意識看了眼安靜睡在一旁嬰兒床里的小小生命，他的女兒，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同時，心中若有所悟的暗自做下決定。
老歐文那邊，以後，還是不聯系了……
搖搖頭，走出臥室，來到客廳。拉開冰箱門，取出瓶果汁，反身擰開瓶蓋時，視線掃到什麼，身軀不由驀地一僵！
暗淡昏沉的客廳沙發上，不知何時，憑空出現道鬼魅虛影。
悄無聲息安坐，左手拿著原本放在電視櫃下的全家福相框，絲絲縷縷月光從陽台溜進，照得鏡框玻璃表面，微微折射熒光。右手臂搭著沙發扶手，自然下垂掌中，握著把……手槍？！
剎那間，于志宏只覺春雷入耳，腦中一片轟隆隆炸響，整個人天旋地轉傻傻愣在原地。恍惚間，一道淡淡嗓音傳來，
“終于醒了？知道我為什麼不直接將你從臥室里拎出來嗎？”
“我我我……”
“別緊張，我知道你知道的不多，但終歸還是要問一問的。哦，順便說下，你女兒很可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