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安如此了解她,這是李易安沒有想到的。
她對潘小安表示感謝。
“一會月如會帶你去休息。你有什麼缺的東西,盡管開口便是。”
李易安便在將軍府住了下來。
臨到春節時,她的傷便好的差不多。對于興慶府這個地方,她也慢慢適應下來。
她喜歡待在將軍府的閣樓上。在這里,她可以看到更遠的風景。
將軍府的生活,簡單而樸素。每日三餐皆有肉食,既不過分寒酸,又沒太過奢侈。
李易安覺得,這是潘小安在營造一種氣氛。可半個月後,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終歸是自己太過淺薄。這世上,並不是每個人都貪圖享樂。
就好像張月如王妃,她竟然要去晨練。
“這是什麼鬼?”李易安很費解。
臘月二十六。
這一日,將軍府停止了訓練。士兵們開始輪值放假。
沒有放假的士兵,也不用在出操。他們待在軍營里,開個茶話會,唱唱歌,表演個小節目啥的。
這又是李易安不曾見過的場面。她跟在張月如身後,像個小農民進城。
士兵們臉上洋溢著笑。這群年輕人,蓬勃有活力。
李易安還去趕了年貨大集。
這年貨大集沒有臨安府的花街整齊,但這份熱鬧,更有人間煙火氣。
集上的吃食很多。
她對糖葫蘆與“殺了馬”十分喜愛。
除夕。
她要跟著潘小安去見一個人。
李易安早早起來,將自己打扮整齊。她本是個極美的人,稍微打扮一下,傾城美貌盡顯。
潘小安騎著黑棗馬,她也分到了一匹小白馬。
興慶府東城。
一座大院,幾枝梅花疏影。
“誰人這般雅致?”李易安好奇。
門房是個老大爺。他見到潘小安便伸出手︰“牛肉”
潘小安便將十斤熟牛肉給他。
“原來牛肉是給他準備的。這老漢面子可大的很。”
兩人進了院門,一股暗香襲來。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李易安腦海里,蹦出這兩句詩。
她看見梅花林中,有一人在作畫。“這人是誰?派頭倒是極大。”
那人畫了一幅仕女賞梅圖,梅花稀疏幾筆,便將它的筋骨畫出。
花下一女子,線條柔和,活潑有力。
這樣一幅圖畫,李易安卻在里面看出點寂寥。
那人收住紙筆,輕嘆一聲︰“小安,不是讓你不要來了嗎?”
“張先生,我給你帶來一妙人。”
“呵呵”那人干笑兩聲︰“這天下人雖多,有幾人能稱的上妙人?”
“你看看便知”
那人回過頭。四十多歲年紀,溫文爾雅。
“張畫院”
“李易安”
原來,他們二人認識。
張畫院自然就是張擇端。汴梁城破之後,他幾經輾轉,竟跑到興慶府來。
潘小安得知他的消息,便把城東梅園給了他。
張擇端對這個住所,倒是極為滿意。
潘小安將那幅畫收起來︰“這幅畫我帶走。”
張擇端捋捋胡須︰“帶走吧,那是你的酬勞。”
“易安居士,以後就住在這里。你要好好照顧她。”
“我比你會照顧人。”
潘小安無語。”易安居士,過了年,我便離開此地,你暫時住在梅園吧。等我回來在接你。”
李易安心一沉。她知道,潘小安這是要出征。
“小安,你…你要早點回來。”
她想不出該如何說。
“好”
潘小安夾起畫就走。
“等你回來,我在給你畫一幅。”張擇端對著潘小安的背影說︰“畫一幅帶臉的。”
潘小安腳步停住,他舉起手做了個ok的姿勢。
李易安看他的背影,突然一陣心酸。
“打下偌大江山有什麼用?連自己心愛的女人…唉…”
“張畫院”
“易安,這里沒有畫院,只有畫匠。”
“你剛剛說的心愛女人,可是畫中女子。這女子是誰?”
“是一縷青煙”
李易安便不再問。
“你就住在梅園吧。人說你如菊,我卻覺得你如梅。”
李易安笑了笑︰“我其實是荷花”
張畫院一愣,繼而大笑起來。“不錯,你是荷花。看似孤高,卻又合群。看似冷漠,卻分外熱烈。”
他背著手走出梅園。
李易安看到他的背影,心酸味更濃。從他的背影里,她看到山河破碎前,最後的繁華。
李易安“死去”的消息,還是在臨安府傳開。
有些人,活著時不覺得他有啥。等他逝去,才知道有多重要。
李易安就是這樣的人。
新宋之後,李易安隱約為詞壇宗主。有李易安在,新宋的詩詞界便有一桿大旗。
而如今大旗倒了,這詩詞界就少了一份婉約。
文人開始自發悼念。
他們在易安小舍悼念,他們在西湖邊悼念。他們又哭又笑,極盡瘋狂。
可他們從來不想想,李易安究竟是被誰殺死的。
雙安詩社,成了單安詩社。
對于李易安的“死”,劉安妃很是掉了幾滴淚。
“吉,咱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
“當然,咱們當然要做點什麼。”
文人們沖到了臨安縣衙,向趙合質討要說法。趙合質嚇得不敢出後衙。
捕頭劉二旭也沒有好多少。他走在路上,不知被打了幾次悶棍。
弄的他,現在走路一步三回頭,陰影很大。
文人雅士們見趙合質閉門不出,便跑到皇宮前鬧。
一場恩科就弄的人很不滿。這些人也是趁機發泄情緒。
趙構本著息事寧人的原則,將趙合質貶為庶民。捕頭劉二旭卻僥幸逃過一劫。
趙合質被趕出縣衙。
昨日還是縣太老爺,今日就成了喪家之犬。走在路上,誰都想啐他一口。
趙合質卻絲毫不在意。他的妻妾眾多,他的金銀眾多。
不做縣太爺,做個富家翁也是悠哉樂哉。
他喜歡看別人對他憤恨。那種拿他無可奈何的模樣,是他最喜歡的表情。
趙合質住在驛館,等著出城回家鄉。
當晚,他被人從床上拉下來。
趙合質慌了神︰“好漢爺,你們要是求財,我可以給你們銀子。我有銀子,有很多銀子。”
趙合質的嘴被堵上。他被人扛在肩上,他眼珠子滴溜轉。他在想逃生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