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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醇厚濃郁的咖啡香彌漫,金色琉璃般的晨曦透過窗欞,歡愉雀躍地落在修長分明的指骨間,即將燃燒殆盡的雪茄在煙霧繚繞里,卻透著無言的冷寂,一如那霜雪蒼竹般的指骨主人。
“先生,您說您睡不著?”
“…我的睡眠質量很好…”
…呵呵,果然如蕭景榮那廝所言不差,這位先生嘴硬得很…眉眼溫和的心理醫生暗嘆,明明只能倚靠吃藥,亦或者喝得爛醉才能睡著,顯然這病癥時日已久,已極嚴重。
“好的,那麼先生您願意與我分享下,您最近有些什麼煩惱嗎?”
例行公事地攤開問診記錄本,心理醫生內心卻默默感嘆,這位先生的衣著打扮,光是那腕表便有價無市,且容貌俊美深邃,身形挺拔出眾,言行舉止更是軼群拔萃,想來背景顯赫。
權勢財富必然已經是掌中物,隨他肆意揮霍,還有什麼可煩懣的呢?
“……”
可惜,女醫生並未得到她想要的回答,相反的,卻是男人啞聲提出了另外的問題。
“…在意…關心…愛護…思念…舍不得…這些…都是種什麼樣的感情?”
對于男人的疑惑,女醫生不解怔住——所以,他所困惑的,是感情?
“每個人對于這些感情的理解皆不同,感受它們最好的辦法便是你親身體會;到那時候,刻骨銘心的情感如何表達,甚至于如何接受旁人的回饋,縱然無人教導,你亦將無師自通。”
話音未落,女醫生的腦海中靈光閃現,諸多疑慮下,脫口問道︰“先生您,遇見了誰?”
“……”
又是良久無語的死寂沉默,清晨微風帶著些許涼意,撩起窗幔後,拂面而來。
女醫生干脆放下記錄本起身,悠然信步至窗台邊,狀似無意地撥弄著一株遍布尖刺的仙人掌︰“您看,這株仙人掌瞧著尖刺能刺破血肉,但實際上,它很柔軟,跟羽毛似的。”
——
既然這位先生對于‘在意,愛護,舍不得’等等情緒,有這般好奇的感受,若是她沒猜錯,那便是意味著他之前都未曾體驗過那些人類與生俱來的情感思緒波動,才會困囿于此。
因此,定是有某個契機,令這位先生難得生出,探究與觸踫的念頭,甚至是嘗試。
女醫生不由得感慨萬千——世事紛擾,因緣際會,來得早晚,終究比不得‘恰如其分’。
時候到了,自然便有人教他,生而為人,何為感,何為情。
“……先生,我是醫生,總得對癥下藥…你不配合,今天的問診便很難繼續了……”
話落,女醫生原本不抱希望,誰知此回,男人卻緩聲開口,直白地給出原因。
“很多年前,我遇見了個小姑娘,她很特別。”
女醫生默然回頭,暗嘆,被她猜中,果然如此,不知幸運與否。
視線內,高大健碩的男人深陷于沙發內,回憶得極認真,他那雙極黑極亮的眸子里刻著茫然與疑惑,似乎想到什麼,勾起的唇角弧度,連帶著側臉下頜線的冷硬銳角亦有些許柔軟。
“小姑娘聰明可愛,善良乖巧,偶爾調皮搗蛋,卻總有歪理,將我說得無法辯駁。”
“她很愛笑,笑起來,眸子彎彎像月牙,還有淺淺的梨渦……她總是笑著說,很喜歡我。”
“……我原本不信情愛,可次數太多後,一遍一遍,我也就信了……”
他陷入了冗長的沉默中,幾乎要惹得女醫生崩潰,才終是重新開口。
“……但她,騙我……”
病因——愛情受挫?
記錄下這四字可能的女醫生抬眸,看著男人神色淡漠地說出這場喜歡的最後結局,雖然有點不願繼續揭穿他的傷疤,但按照職業慣例,仍問︰“先生您便是從那時起,開始失眠的?”
……從那時候起嗎?……
……太早了,並不是……
——
夏氏莊園的生日晚宴過後,他找過她,對于那封錯交至他手中的信,想要個她的解釋。
或許那時不該追根究底,便不會匆忙飛到洛城,卻撞見她與她喜歡的那人,亦是他的親弟弟,從她的公寓出來,兩人攜手漫步初春的洛城街頭——灰敗光禿的枝椏,積雪尚未消融,直到有小女孩挎著花籃,跑到他跟前問買不買玫瑰,他才恍然,那日恰好是西方的情人節。
他手里還握著準備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曜星項鏈,亦是他準備許久的求婚信物。
準確而言,從那日起,他再也無法,于深夜里,安然熟睡。
——
……
“六年前,我曾在洛城遭過一場槍擊,後來幸運被救,但落下失眠的毛病。”
女醫生默然︰槍擊?……果然大人物的經歷都這般不平凡……
“那麼先生,這些年來,你難道,從沒有睡得安穩的時候?”
哪怕一次也好,這般的話,她還能想出點辦法來解決這位大人物的失眠癥狀。
否則,已然經歷漫長的六年時間,恐怕極難以根愈。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位不怒自威,令她望而生畏的先生,說起失眠緣由時,挺可憐。
“……有過……”
他家小姑娘陪在他身邊的那三年,他的睡眠質量很好,很安心——哪怕李賀總是提醒他,萬一她居心叵測與他人結盟,作為他的枕邊人,趁著他熟睡之際,隨手便能要他的命。
那些日子,他始終不曾在噩夢里驚醒。
“願意詳細說說,那天你都經歷了些什麼嗎?”
“肆年前,我養了只小貓。”
“那只雪白漂亮的小貓平日里很怕我,見著我靠近,恨不能立刻炸毛,竄出三米遠…但每每我受傷,她卻比任何時候都溫順乖巧,會收起尖銳的爪子,小心翼翼地舔舐我的傷口。”
養只小貓?
“或許,小貓怕你,只是你的錯覺。”女醫生沉默,半晌才道︰“相反,小貓很依賴你。”
貓是心思很敏感的動物,因此,更懂得感知真心。
“你待小貓好,小貓是知道的,這便是你的關心,與小貓對你的舍不得。”
女醫生默然想著,這其實也算是種治療失眠的不錯方式,總歸有所情感寄托。
但,等等……哪里不對勁,既然如此,這位先生為何還來報她的診療?
“……但……先生您又再次失眠是因為……?”
“我的小貓,被外頭的野貓勾搭走了……還不止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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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醫生問號臉︰這位先生是有多衰?!心上人被勾搭跑也就罷了,連心上貓都能被勾跑?
“…或許…”
女醫生默默端著咖啡杯,額邊冒出細密汗珠,試探著建議︰“先生您再養只貓…試試?”
——
“蒙醫生,今天的診療到此結束吧,我還有事。”
男人捻滅了指腹間的雪茄,撐著沙發起身,斂眸邊整理著袖角,邊沉聲道︰“至于另養只貓的建議,我覺得還是我家原先那只小貓抱著睡覺,手感好些。”
“……就,不換了……”
聞言,女醫生盡量表現得溫和淡然,然而嘴角僵硬的溫柔笑容,已然將她彈幕狂奔的內心世界昭示得一清二楚——那只貓不是已經跑了嘛?!還手感!貓的手感不都是毛絨絨嘛?
罷了罷了,不愧是好友,這位先生與那蕭景榮一般無二,都神經質得很!
算了算了,都是金主,惹不起,惹不起!
女醫生將人送至門口,溫聲道︰“既然先生您有自己的想法,那是最好的了,下次若還需要,請再聯系我。”
——
……
如此這般,宛若被狗追的劇情展開,令夏念之目不暇接,手足無措。
昨晚上,她不知道第幾次對盛痕這個男人心軟,而後側身同意他進門,最後步步失守,被盛痕攻城略地,登堂入室,甚至于她還cosplay了把玩偶,被盛痕禁錮懷中,一覺到天亮。
對!她與野獸同床便算了,竟毫無警惕戒備之心,如此生死存亡之際,她麼的竟然,還能如此安穩地睡著?!難道不怕被盛痕半夜掐死碎尸,再把她的尸體丟海里喂鯊魚嗎?!
夏念之直到睜開眼楮時,仍舊在想,她是不是瘋了。
昨晚擁著她入睡的男人不在,但身旁仍留有余溫的位置,客廳隱約傳來的腳步動靜,都在向夏念之昭示某件事——盛痕並未離開,他還在,就好像她夢里曾妄想過,她與他的清晨。
夏念之睜著眼楮,使勁兒瞪天花板,半晌後,抬手捧住微微隆起的小腹,自暴自棄,無奈感慨︰“小奶酥,你說,盛痕這老男人是不是有毛病,他到底在想什麼呢?”
昨晚被她一通亂吼,那頭大獅子竟也未發怒,反而看著她的眼神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嚇人!嚇死個人了!
突然,肚子里揣著的小奶酥似乎也醒了,悠然翻了個身,踹踹小腳丫,將夏念之的肚皮撐起了個小小的弧度;過了會兒,好似附和自家媽咪的疑惑,又蹬蹬踹了兩腳,鬧騰開來。
“乖兒砸,你也覺得那個混賬老男人特別嚇人,是不是?”
小奶酥︰……我不是,我沒有,媽咪你別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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