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螭大聖與火鳳消失在灞都城前。
陰雲消散。
所有人心頭的“陰翳”也隨之消散……玄螭這種級別的妖聖,即便是什麼都不做,只是站在城頭處,便給人極大的心理壓力。
大聖妖威消散,龍輦兩側的塤妖君,和白骨城主,來到灞都一脈面前。
“小古。”
塤妖君哈哈笑著,上前給了古道一個擁抱。
同為“珍稀龍脈”,這兩人關系極好,相交莫逆。
古道能拜入灞都城,進境飛快,塤妖君也發自心底為兄弟高興。
古王爺眼神觸動,拍了拍塤妖君肩頭,輕聲道︰“玄螭大聖願意出關赴宴……多謝你了。”
“都是自家兄弟,說什麼傻話?”
塤妖君笑了,從懷中取出一枚物事,道︰“來,看看,這是我為你煉制的‘大羅荒鼓’。”
古道眼神一亮……大羅荒鼓!
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寶器!
塤妖君與自己性格不太一樣,天性散漫,喜好煉器,經由他手的法器,都是星君境一等一的寶物!
雖然……自己如今突破成為極限,又有師尊所賜的“風雪璽印”。
但這畢竟是一份心意。
古王爺接過大羅荒股,忍不住笑了。
從外表來看,這不過是一面小孩子常玩的撥浪鼓,巴掌大小,兩面鼓身緊繃,吊懸的小小鼓槌乃是兩抹跳躍的圓形雷霆。
“這看起來像是稚童玩具。”古道試著輕輕搖晃鼓面,兩抹圓形雷霆啪嗒撞在緊繃鼓面之上,未曾動用妖力,沒有殺意傾瀉……大羅荒股迸發出沉悶悅耳的鼓聲。
“稚童玩具?”塤妖君眨眼道︰“這才對啊,正符合你的年齡嘛。”
古道出世,從修行至今,不過百余年。
放在妖域,這絕對是稚童一般的年齡。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城頭之處,灞都一脈的師兄弟,與北妖域的兩位妖君相談甚歡,只有黑槿沉默寡言,一人孤僻而立。
“嗖”的一聲。
空間波動。
一道寬大白色麻袍身影,陡然降落在灞都城城門之前。
姜麟腰佩白獅子,單手按壓刀柄之上,看起來飄逸似神靈……他目光落在塤妖君和白骨城主身上,笑道︰“是北妖域的二位妖君來了?抱歉抱歉,有失遠迎。”
鴉雀無聲。
姜麟發現眾人望向自己的面色稍顯古怪。
尤其是同門師兄弟,一副欲言又止。
“怎麼了?”姜麟挑眉笑道︰“二師兄呢?”
“火鳳大人,陪玄螭大聖入城去了。”白骨城主笑道︰“老人家給每位灞都子弟贈了一句指點,剛剛還問殿下去哪了呢?”
姜麟的笑意凝滯在面頰之上。
玄螭大聖?
剛剛的那股氣息……是玄螭大聖?
自己一來一回,竟然錯過了這麼重要的會面,那位大聖功參造化,要論實力,乃是白帝龍皇這兩位皇帝之下的“第一人”。
當然,這個“第一人”頗有爭議。
妖族天下之間真正的兩域戰爭並未開打,皇帝之下的第一人,眾說紛紜。
有人說是自己師尊。
有人說是追隨白帝的金烏大聖,也有人說是追隨龍皇的玄螭大聖。
當然……自己二師兄火鳳破境之後,有新皇之姿,未必就不可能坐上那“第一人”之席位。
至于大師兄。
姜麟在灞都城生活了如此之久,從未見過大師兄,連大師兄的“傳聞”都沒有听過。
如果不是火鳳和師尊認定有“大師兄”這麼一個存在……那麼隨著歲月流逝,灞都城的師兄弟們,很可能會忘記這個位置上真的有人。
……
……
姜麟去而復返的那一刻,寧奕就知道,隨這頭麒麟走一趟是免不了了的。
他默默將神念懸停在元留給自己保命的那枚紫匣上。
在母河之時,他還笑問。
山窮水盡之時,動用紫匣,自己真有山窮水盡這一天麼?
如今來看,真想一個狠狠的耳光扇在自己臉上。
此刻的雲上之城城頭……灞都師兄弟幾乎盡數到齊,每一頭大妖都如自己事先猜測那樣,全部位列妖君之席,而且各個身負頂尖血脈天賦。
一位新晉突破“極限之境”的九千歲古道古王爺——
加上巨像高台的老冤家“塤妖君”。
以及一位早就成就極限境界的北妖域白骨城主。
被姜麟強行帶到此地的二人,衣袍被風吹起,與這群大妖顯得格格不入。
寧奕心頭莫名涌現出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淒涼悲壯。
他微微扭頭,發現葉紅拂袖口劍氣隱而不發……看樣子是準備觸動小子母陣逃命了。
太離譜了。
這番戰力……甚至可以攻打將軍府。
不過。
好消息是,灞都城的二師兄火鳳不在。
在場沒有一位涅�妖聖……那麼第一時間點破奇點,大能也無法出手封禁空間,自己還有紫匣加身。
寧奕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捏動紫匣,感應到一股願力……萬幸這股草原祈願之力還能動用,蠻荒之氣溢于胸口,那股血液沸騰的充沛感重新回來了。
這幾人談笑風生,還沒有人發現自己。
寧奕便安靜听著。
越听越是沉默,越听越是心悸……
原來火鳳並非沒有出城。
剛剛才隨玄螭大聖離開。
事態至此,已經超過了自己原先的想象,不僅僅孔雀道人來了,連玄螭大聖這種妖域巨擘,都來參與壽宴了……
這已經不是古道九千歲不九千歲的問題了。
是北妖域和東妖域,在天海樓戰役後的立場問題。
姜麟真是好兄弟,若帶著自己早一點來,撞上玄螭和火鳳……
這副畫面太殘忍,不敢想象。
即便生猛如寧奕,也覺得後怕。
……
……
“姜麟殿下……這二位是你的朋友?”
塤妖君與古道談笑之間,發現姜麟身後,還跟著兩個面覆古怪面具的“妖修”。
這二人,被剛剛的空間陣紋波動一起傳送而來。
不知為何,那個獅面妖修,給自己一種眼熟的感覺。
不僅眼熟,而且添堵。
看到這獅子妖修,塤妖君就莫名覺得不快。
姜麟得知自己錯過玄螭大聖的贈言指點,心情頗為陰郁……都是因為這二人,導致自己遲到。
“算不得朋友。”他面無表情道︰“金葉茶室踫面,本殿便帶他們來……諸位師兄,可否幫忙掌掌眼。”
言罷。
幾頭大妖的目光,都凝聚在寧奕和葉紅拂身上。
“諸位大人,何至于此?”
寧奕輕嘆一聲,覺得自己好似一個貨物,被人賞來看去,毫不自在。
說話之間,他無聲無息伸出一只手,隔著袖袍握住葉紅拂 荑。
葉紅拂下意識一顫,沒有掙脫,面具下的眼神一亮,便放棄了掙扎……一股暖流順延掌心緩緩渡來。
不是星輝,也不是神性。
是一股……極其空無,極其虛彌的力量。
血液里有鳳鳴龍吟,萬獸咆哮,葉紅拂眯起雙眼,大概猜到了寧奕給自己渡來的是什麼力量。
是荒人的祈願之力。
葉紅拂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望向黑槿,那個饕餮女子的面色比霜雪還要慘白,望向自己這邊的目光鋒銳冷冽。
像是生出實質的刀劍。
似乎要將面具刺破。
不……似乎已經將面具刺破。
葉紅拂有種預感,黑槿已經看破了自己和寧奕的身份,她微微扭頭,入目所見,是那張獅子面具波瀾不起的平靜。
寧奕和黑槿,只有十丈,平靜對視。
那頭饕餮,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漠,毫無表情,也不發聲。
所以……她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場間逐漸生出輕咿之音。
不僅僅是姜麟看不出寧奕獅面下的境界深淺……即便是古道,白骨城主,也不例外。
在場的,乃是整座妖族天下最頂級的幾位妖君。
他們竟然都無法看出,面具之下的一男一女,是何等血脈,何等境界。
“有點意思。”
古道淡淡道︰“小師弟,你可遇到了兩位不得了的大菩薩。”
姜麟眯眼,笑道︰“師兄看不出來?”
“我看吶……這二位造化不淺,非龍即鳳。”灞都城的五師兄,幽幽道︰“或者……”
居心叵測的欲言又止。
姜麟微笑︰“或者?”
“或者,根本就不是妖。”五師兄面無表情,道︰“這是兩個人族修行者,混入我妖域灞都。”
暴露了?
寧奕掌心一顫。
他用力捏住葉紅拂手掌,壓制住她拔劍之勢。
不。
不可能……
妖君境……看不出來的。
“五師兄,太嚇人了,實在是太嚇人了。”古道背負雙手,身旁有風雪繚繞,龍吟漸起,他微笑道︰“我可不相信,會有人族修士膽大包天,敢潛入灞都,自尋死路。”
“姜麟師弟來得正好。”三師兄聲音渾厚粗壯,道︰“師尊大鏡,正在頭頂。”
灞都城頭。
高懸一面雲霧之鏡。
與老三同修陰陽之道的四師兄,聲音則是陰柔細膩,宛若女子,輕笑道︰“此鏡可照肌骨,可分人妖。”
姜麟輕輕嗯了一聲。
他彈指輕叩,一縷精粹妖力,在空中幻化成麒麟,咆哮奔騰,席卷風雲。
撞在大鏡之上。
“是人是妖……一照便知!”
頃刻間。
雲頂之城,雲霧晝開,大鏡天光,映照在寧奕葉紅拂二人身上……萬度烈溫,仿若要將人魂魄都照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