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殿下!”
    “殿下!”
    “……”
    一個個看上去如麻桿一般的細瘦身影近前,渾身上下,衣衫襤褸,專屬于燕國兵卒的甲衣不存,只剩下破舊麻布與皮裘織就成的外衣。
    手中各自持有兵器,然……或是木制的棍棒,或是木制的長矛,鮮少有生鐵之器,一張張面孔上,那帶著一絲好奇、惶恐……神態下,禮儀錯亂,先後頷首。
    “都……起來吧,無需多禮。”
    燕丹強自掙扎從榻上坐起,雙手無力的揮動,心中疼痛萬分,極力的對著面前這些兵卒說著,可……說著說著,眼眸深處,一汪淚水滾滾而出。
    “陽樂還有多少兵力?”
    沙啞之音而出,看著隨同自己一塊前來的副將。
    “稟報太子︰陽樂這里還有……三千余人!”
    那副將神情一滯,而後斗膽抬頭,迎著殿下落下來的視線,……那一雙通紅的眼眸滿是無言的詢問。
    心中一突,快速而應。
    還有三千余!
    原本,去歲秋冬時日還有近萬兵卒,民眾還有三萬上下的。
    可一個秋冬過去,要麼離開,要麼四散,留在這里的越來越少了。
    燕丹呆呆的坐在榻上,沒有多問,擺擺手,便是返回了陽樂住處。
    陽樂這里已經是遼西了。
    遼東那里是父王的駐地,而起父王數月來,已經有王書落下,讓自己堅守在遼西之地,對抗接下來的秦國進攻。
    可……自己還能夠抵抗秦國之力嗎?
    “殿下!”
    返回府邸之中,卻是在院落中看到了正在同太傅鞠武相談的墨家巨子路枕浪,仍舊的斗篷遮顏,數月來,一直待在這里。
    或是南下買糧支撐陽樂的運轉,或是調遣墨家弟子實時關注薊城那里秦軍的消息。
    “先生!”
    燕丹心中一驚,連忙快步近前,拱手一禮。
    “是否秦軍有了動靜?”
    陽樂這里的楊柳都已經伸展開了綠芽,薊城那里應該更是如此,而以秦軍的謀劃,今歲絕對是想要徹底拿下燕國的。
    具體的時間出兵,一定在真正的春日到來之後。
    可……現在燕國的春日已經到來了。
    “殿下!”
    “五日前,秦將王翦已經中軍幕府聚將,召集二十多萬秦軍,準備東進,先鋒部隊怕是已經開動了。”
    “陽樂這里……難以繼續停留,退守遼東吧。”
    路枕浪沒有遲疑,將剛才得到的消息說道而出,墨家弟子一直在關注薊城的消息,知曉之後,便是快速傳來。
    已經過了數日,而秦軍先鋒軍團,絕對開撥了。
    數月的時間,實則,左右北平那里也已經被秦軍慢慢滲透,可以說……秦軍接管左右北平千里區域,頂多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而留給遼西這里的時間,也只有一個月了。
    陽樂這里,原本去歲還有一些實力,現在則是徹底沒有了,甚至于前段時間南下齊國買糧草都遇到秦軍攔阻,隔絕燕國與中原的通道。
    遼西與遼東貧瘠酷寒之地,更是沒有糧草守成,工匠也無,兵器、布甲難以打造,商旅不存,更是物質不顯。
    陽樂這里,已經是一個絕地。
    接下來,唯有東進遼東,甚至于塞外。
    亦或者,……逃向齊國與楚國。
    “遼東?”
    “父王曾有王書落下,一定不會允許的。”
    燕丹聞此,神容多了一絲慘淡之意,無奈的搖搖頭,從去歲開始,自己就一直在後退,從燕南地後退,從薊城後退,如今……難道繼續後退。
    這樣一直後退?
    要退向何處?
    “殿下,陽樂這里,已經不足為憑借,果然繼續堅守,終究死局也。”
    “大王雖不欲殿下前往遼東,可……無論如何,也得有兵士、糧草輜重等運送此處,否則……唯有東進。”
    “我們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路枕浪亦是搖搖頭,目下的局勢已經讓他們沒有太多的抉擇了,一個秋冬,秦軍看似停留在薊城,什麼都沒干。
    實則,秦軍北上,將原有燕國上谷、漁陽之地,一直向北,直往東胡之地,趙嘉等早早的北逃極北酷寒之地。
    東進左右北平,南下扼住燕國南逃出路,留給他們的,只有向東不斷後退這條路,無論如何,也是要繼續走的。
    “殿下,若要堅守此處,唯有後續之力跟隨。”
    “否則,難以支撐也。”
    老鞠武在旁側,亦是深深一禮。
    “殿下!”
    “殿下!”
    “好消息!”
    “好消息!”
    “……”
    小小的院落之中,燕丹雙目越發的通紅與不甘,老鞠武陷入沉默,路枕浪陷入沉默,各自等待最後的決定。
    然……還未等燕丹繼續說著什麼,忽而,遠處……一道道洪亮之音近前,似乎……說道著什麼好消息之類。
    聞此,路枕浪本能的看將過去,那是盜跖還有大鐵錘。
    其人是最近加入墨家的。
    正好補充墨家近年來不斷損失的精干之人,雖為酷寒時日,然大鐵錘仍舊外露健壯的雙臂,背負一柄生鐵鑄就的百斤大鐵錘,身高超過九尺,甚是強悍。
    “好消息?”
    老鞠武亦是詫異,什麼好消息?
    難道大王將一些糧草輜重直接派遣過來了?
    還是說秦國退兵了?
    還是其它?
    老鞠武不太清楚。
    “什麼好消息?”
    燕丹長長的呼吸一口氣。
    都到了這個時候,又能夠有什麼好消息傳來?
    除非嬴政驟崩,否則……又有什麼算得上好消息。
    “殿下!”
    “巨子!”
    “昨日有墨家弟子在城東五十里外的一處衍水河谷深處找尋獵物之時,偶然發現一處秘密的山岩洞窟。”
    “好奇之下,便是前往里面一觀,打開一座隱秘石門,卻是發現里面有大量的糧草、干肉、兵器之類。”
    “足可以支撐一支五千人兵馬三個月之用。”
    “再加上,從那里留存的殘缺文書來看,好像是當年燕國樂毅在遼西練兵,開闢的一個秘密營地。”
    “後來撤軍的時候,直接將其封鎮了,作為後續燕國兵卒前來此地的輜重所用,根據記載,應該還有幾處秘密營地。”
    盜跖身法如風,電光閃爍,直接出現在院落巨子等人跟前,不算規矩的拱手一禮,而後迎著那跟前數道看過來的詢問目光。
    面上帶著一絲笑意,快速說著昨日的發現,所以……今日很快的就來匯報了,發現一處當年樂毅練兵的秘密營地。
    難道還不算是好消息。
    這幾個月,陽樂這里缺少的便是糧草輜重與兵器、布甲,而那里的營地內,正是有這些好東西,果然使用,陽樂這里也好些。
    “這……,果然?”
    老鞠武神色一滯,有些不可置信,可……略有沉吟,倒似乎想起一些往事。
    “上將軍樂毅留下的秘密營地?”
    燕丹亦是不自覺的面上浮現一絲笑意。
    上將軍樂毅距離現在已經過去超過五十年了,當初他的確在遼西與遼東練軍,若言留下秘密營地,也不是不可能。
    “殿下,鞠武似乎想起來了。”
    “當初樂毅入燕國的時候,燕昭王委任樂毅為亞卿,司馬統管兵事,後來為了煉就精兵,需要尋找艱難之地。”
    “便是來到了遼西與遼東,當初的確帶走很多的糧草輜重,再加上圍剿東胡所得,卻有可能留下秘密營地。”
    對于上將軍樂毅,老鞠武了解的比殿下更多,當初自己的歲月,樂毅才剛逝世不久,他的一些事跡,仍舊流傳于整個燕國上下。
    依稀翻閱卷宗的時候,的確有遼西、遼東練兵的記載。
    “這……,果然召公遺澤,不然,何以殿下此時,會出現那些秘密營地?”
    路枕浪亦是大喜,雖然只能夠令一支五千人的兵馬支撐三個月,可陽樂這里可以堅持更久,果然發現其他的秘密營地呢?
    關鍵是……陽樂這里有了支撐之力。
    “好!”
    “大好!”
    “太好了!”
    “呢……你等可有發現上將軍樂毅留下的手札,對于其余練兵之地營地的記載?”
    “若有知曉,當快速搜尋。”
    燕丹同樣神容大喜,不錯,于目下的陽樂來說,算得上一件喜事,聞剛才盜跖之言,似乎遼西這里還有其余的樂毅練兵之所在。
    若然再尋找到幾處,那麼,有足夠的糧草輜重,燕丹覺得可以收攏更多的燕人前來相助,期時……絕對可以和秦軍一較高下。
    如先生所言,這不是昊天的垂憐是什麼?
    這不是召公的遺澤又是什麼?
    “這個……,暫未發現。”
    “但接下來無論是墨家,還是陽樂之兵,都會尋找的。”
    聞此,盜跖面上仍舊帶著一絲痞性的笑意,一禮而落,雖沒有後續發現,然……樂毅的手札說的很清楚。
    遼西這里,還有其余的秘密營地。
    “一定要找到其它的。”
    燕丹言語都有些淺淺激動。
    “是。”
    說著,盜跖便是離去了。
    而與此同時,那身材魁梧壯碩的大鐵錘,才堪堪行至跟前,看著已經離去的盜跖,不由的憨厚一笑,摸著自己的腦袋,連忙一禮。
    “你等有功也。”
    燕丹看著面前的大鐵錘,亦是有感,當即深深一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