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說笑了。”
    “先前麗兒還在和大王言語,待燕國獻降之後,將師兄從燕國調遣入咸陽,也好方便你我師兄妹二人閑時閑談。”
    “現在卻是難矣。”
    如若自己最開始入宮的時候,或許,有離開的機會,自己絕不會放過的。
    然則,一晃多年,秦宮這里也已經不知不覺成為自己另一個安穩所在,這里……有著愛護自己的大王,有著令自己寬慰的陽滋、高兒。
    這個時候,自己要是離去,陽滋與高兒該如何?
    留下他們兩個孤零零的在後宮內,公孫麗自覺做不到,而天明現在已經長大了,再加上荊師兄同韓申師兄的淵源,自己很放心。
    “……,師妹請放心,三日後便是大朝會,期時無論咸陽宮內發生何事,都會有人在這里接應天明出咸陽宮的,師妹只需要將天明帶來這里便可以了。”
    “師妹,那時……這里只有你一個人了,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
    “秦王嬴政我雖不喜,可他對你之心,數年來,諸夏間也有傳聞。”
    韓申陷入淺淺的沉默,前來的時候,心中想著有許多事情要和師妹說,如今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實在是……一生之遺憾。
    自己是看著師妹長大的,礙于大師兄的緣故,一直對于荊軻師弟和麗師妹很嚴酷,將自己那顆心封鎖久矣,一直到如今,仍舊在封鎖之中。
    想要解開,腦海中卻是閃過諸多畫面。
    今生如此,自己和麗師妹之間,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了,自己能做的,也不多了,既然托付自己將天明送出咸陽宮,此事……自己一定會做好的。
    “師兄,多謝。”
    “咸陽之外,我能夠信任的也只有你了,天明也只有交到你手中,麗兒才會心安。”
    公孫麗面上微微一笑,對于韓申師兄的承諾,自己一直都是很相信的,自小如此,師兄從沒有讓自己失望過,以前如此,接下來也是如此。
    “師妹,傳聞中,山東游俠有謀劃刺殺秦王嬴政,果然被他們得手,你……期時當如何?”
    咸陽宮內,有著秦王嬴政在,麗師妹可以安穩無虞,若然五日後,嬴政死在自己劍下,咸陽必然大亂,自己怕是也難以離開咸陽宮。
    心有所感,別樣隨意一問。
    “這……,師兄。”
    “如今諸夏間,秦國有足夠的實力一天下,一匡諸夏,則庶民安康,戰亂不顯,韓國舊土與趙國之土盡皆如此,已然歸于安穩。”
    “而今,唯有大王能夠做到這一點,能夠給予諸夏萬民安泰之生活,麗兒不能夠攔阻那些游俠刺殺大王,可麗兒能做的也只有陪伴在大王身邊。”
    听師兄此問,公孫麗不由的也是陷入沉默,數年前,殘劍與飛雪兩位好友,入咸陽宮,刺殺大王,差點功成,礙于自己的緣故,大王饒恕了他們。
    可自己知道,山東諸國中,還有很多人想要刺殺大王。
    然……現在的大秦少不了大王,秦國少不了大王,諸夏也少不了大王,待在大王身邊數年前,往昔漂浮無根、未曾一日安穩遠去。
    大王能夠給予自己這般的感覺,同樣也能夠給予諸夏間更多的人這般感覺。
    自己不能夠阻擋山東游俠刺殺大王,自己能做的也只能夠盡可能陪伴在大王身邊,或許以後的日子很艱難,但自己不後悔。
    “師妹。”
    “你……,你還是那般的善良,水里中來,火里中去,你我能做的只能由命運決定了。”
    韓申苦笑一聲,心間深處,百感交集,輕嘆一聲,沒有多言。
    有些事情,的確非他們二人所能夠決定。
    自己縱然現在離去,接下來刺殺嬴政的人也會很多很多。
    況且,自己現在身上背負整個燕國的生死,嬴政死,燕國萬民生。
    “師兄,以後天明跟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的教導他,他的身世……,麗兒真的不希望他知道他自己的身世,如果師兄你真的要告訴他。”
    “那就等天明長大之後,師兄,你可能答應我?”
    待在荊軻師兄身邊,自己是甜蜜的、是開心的,是無憂無慮的。
    可是,待在大王身邊,自己是安心的、是安穩的、是無憂無慮的、是尊貴的……,大王對自己的心,自己明悟,終究天明是自己心中牽掛。
    美眸掠過一絲久遠的回憶,都已經太遠了,輕柔的舒緩一口氣,目光直視身前的師兄。
    “師妹,我答應你!”
    韓申也只能夠這般承諾。
    “師兄,你今日卻是于我寬容了許多,麗兒有些惶恐。”
    “你是否覺得麗兒辜負大父的期望,有負于荊軻師兄,更有負于天明?”
    不知為何,公孫麗覺得今日的韓申師兄怪怪的,說不上來的一股怪異之感,去歲邯鄲的時候,這些話題說出來,韓申師兄早就拂袖離去,不再理會自己了。
    今日,卻還在這里听自己說這些,豈不怪哉。
    一時間,盛裝的容顏上,掠過一絲自嘲,自己的一生真是辜負許多人期望。
    大父希望自己成長起來,為衛國效力,好早一日助力衛元君脫離秦國掌控,使得衛國恢復往昔盛況。
    荊軻師兄希望自己一直待在他身後,生兒育女,安穩生活就足夠了。
    天明希望自己能夠順他所為,在咸陽宮內學習諸般,成為最出色的大秦公子。
    彼此相互沖突,至今睡夢中,不敢面對一些熟悉的身影。
    “師妹,師尊與荊師弟早去,他們所希望的怕也是師妹你好好的生活在諸夏間,安穩無憂的生活在諸夏間。”
    “咸陽宮這里雖非所願,若然當初不是師兄無能,師妹也不至于進入咸陽宮,真論起來,師兄當為禍首也。”
    韓申搖搖頭,戰國亂國,師妹這樣的女子,如果待在自己身邊,只會吃更多的哭,還有天明也是一樣,那件事後,師妹入宮,一切迥然不同。
    “師兄,也許這就是昊天的指引。”
    公孫麗亦是搖頭輕笑。
    “也許吧。”
    韓申只得嘆息。
    咸陽宮前殿所在,那里是秦王政處理軍政要務,與休閑練劍所在。
    昨日,秦廷首席劍術教師蓋聶先生歸來,秦王政歡喜,便是于巳時以後,在花園內持劍舞動,長劍在手,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有些艱難,然秦王政還是堅持了下去。
    “蓋聶先生所言,舊韓與趙國的諸多世族都匯聚在臨淄之城,令的那臨淄都陡然熱鬧繁華許多,寡人還真是有些羨慕。”
    將一套熟悉的劍招舞動完畢,旁側自有侍者近前,接下長劍,獻上雲錦、茶水之物,秦王政簡單擦拭汗水,聞蓋聶先生旁側所言,輕言一語。
    齊國倒是好手段,秦國將韓國、趙國攻滅,其內逃走的世族很多很多,一同帶走的財貨之物更不必說,如今,都便宜了齊國。
    秦國雖得也不少,然那些人的做法,令秦王政相當不滿意。
    “待一天下大勢,一切自然如初。”
    持劍立于一旁,聞秦王政之語,蓋聶神色平靜的給予回應。
    “大王。”
    忽而,蓋聶之言剛落,便是有一位衣著干練的黑紅勁裝男子出現在秦王政身側,躬身拱手一禮。
    “如何?”
    瞥了那人一眼,秦王政說道。
    “已然出現。”
    “是否將其擒拿?
    黑紅勁裝男子簡單而應。
    “不必,他自然會來送死。”
    秦王政輕輕一笑,擺擺手,沒有繼續說什麼,那人也隨之消失不見。
    立于旁側的蓋聶看著這一幕,于那黑紅勁裝男子的身份有些詫異,記得先前的咸陽宮內,並未有那般人的存在。
    靈覺擴散,花園的四周,還有不少氣息不弱的人,莫不是自己不在咸陽的時候,大王又有了什麼新動作?
    “大王,听聞數日後大朝會開啟,燕國會有使者獻禮為降?”
    有感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大事,蓋聶一雙明眸微微眯起,看向秦王政。
    “不錯,自大秦東出以來,韓國雖有獻降之舉,奈何這個機會被韓王安自己放棄了,既然不願意獻降,那就只有一個下場了。”
    “燕國如此識趣,寡人自然要給予足夠的禮遇,如此,方能彰顯大秦仁禮寬厚之心。”
    秦王政笑語,並未隱瞞此事,況且此事也不是什麼秘密。
    “大王,蓋聶曾在燕國待了不短的時間,燕國上下,仍有數十萬大軍與不俗的國力,此次獻降,怕是拖延之策。”
    蓋聶頷首,隨即又語。
    “拖延之策?”
    “無妨,王翦大軍早已經駐扎在易水,燕國若安穩的獻降,則一切無憂。”
    “果然和舊韓一樣,大秦鐵騎並非擺設。”
    秦王政口中喃喃一語,並不在意燕國是否真的獻降。
    “果然可以不費刀兵拿下燕國,堪為上佳之事。”
    蓋聶再次而應。
    心間深處,也卻是希望燕國可以真正的獻降,而非在獻降的時候,出那般不智的點子。
    ******
    “韓兄要將一身所學流傳後世?”
    咸陽西城的使館之內,近幾日一直在休養生息的宋如意百無聊賴的看向韓申,此刻正靜坐在一張條案身後,持筆在一卷布帛上書寫著什麼。
    或有奇特的圖形,或有一連串的文字,韓申沒有避諱,故而宋如意也知道,那是韓申正在將其一身所學完全留下來。
    “熔煉百家之學有得,有人會用到的。”
    一身常服著體的韓申微微一笑,自己雖死,可天明從咸陽宮內出來,是一個好消息,而行走在外,天明也是需要這般的手段。
    自己所修頗為駁雜,有《鵠落劍法》,也有師尊公孫羽所傳的《血影》劍法,也有墨家的功法,也有農家的功法,均是不俗。
    天明那孩子自己從小見過,筋骨不俗,若然習武,絕對進境很快,將自己所留諸般一一學之,臻至化神絕顛不難。
    這個層次,行走諸夏,自保無虞,自己也可放心,也不算辜負麗兒所托。
    “哦,莫不韓兄已經找好了傳人?”
    宋如意詫異。
    “他……算是吧。”
    韓申啞然一笑,天明是荊師弟的子嗣,從這一點來看,自己的一切留給他,也算是傳人。
    “真好。”
    宋如意贊嘆一語。
    “嗯,他……怎麼又來了?”
    韓申語落,執筆正要繼續留下一身所得,旋即,劍眉挑動,靈覺擴散,使館之內,秦廷丞相李斯竟是又來了,今日距離大朝會還有兩日的。
    “嗯?”
    宋如意奇異,正欲多問,房門之外,已然有侍者前來通稟。
    “哈哈,倒是叨擾使者了。”
    “李斯前來,所為一事,燕國要割地、獻人、請和,是否有已經擬定的合約國書?”
    “若然擬定完畢,則兩日大朝會後覲見大王完畢,一切可定,不知如何?”
    李斯拱手一禮,笑著看向面前二人,此行乃是一問盟約國書之事。
    有了燕王親自落下的盟約國書,一切事情才能夠順利進行,否則,一面之詞,頗有些不穩當。
    “這個……,丞相多慮了,燕國為弱小邦國,大朝會之時,只消秦王一諾,燕國自請附屬之國,為秦國之臣,余地也等同秦國郡縣。”
    “則萬事定矣!”
    “果然燕國先行立下盟約國書,倒是有礙秦王遺澤降下也。”
    韓申心中也是一動,此事……卻是忽視許多,此行前來咸陽,所帶來的是獻降國書,而非更進一步的盟約附屬之國國書。
    但……從獻降國書而觀,後者的確需要的。
    轉瞬之間,心中有感,直接近前一步,搖搖頭,頗為慎重的回應著。
    “哦,使者之言,是否只要保得燕國社稷並王室尊貴,則秦國與燕國的君臣盟約可成?”
    李斯面上笑意如舊,看不出什麼一樣。
    “卻如此,不知秦王欲給燕國留下多少土地?”
    韓申略有思忖,亦是一言,旁側宋如意靜觀,于這等之事,非自己所擅長。
    “不知燕王欲要留下多少土地?”
    李斯反問。
    “哈哈,丞相豈非說笑也?”
    “秦國強大,燕國弱小,這等之事,燕國其能做主?”
    一絲淺淺的冷笑之音回旋,韓申佯裝不悅的看向李斯。
    “如此,待大朝會之後,再行商榷此事也不遲。”
    李斯又是一笑,這等事情,也非自己能夠做主,不過……現在看來,燕國獻降的誠意的確很足,待大朝會後,燕國獻降徹底定下。
    便是中樞諸人大功,與有榮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