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駛出了市區連接郊區的隧道，景色煥然一新，車內光線由暗淡變得明亮。四兒的心情卻未能豁然開朗，耳邊似乎還縈繞著電話追債的催促聲。內心世界的壓抑令人煩躁到了崩潰的邊緣。
四兒的現狀是︰四口之家的男人，戶口仍在外省的老家，愛人是省城郊鄉的農村女人，有兩個年齡錯開九歲的兒子，小兒子剛剛滿三歲，讀私立幼兒園，大兒子讀公立初中，都隨媽媽的戶口，一家人住在岳父鄰山荒土修建的兩間磚混平房內，已略顯擁擠。經濟上也很拮據，愛人肩負農田耕作，閑時又給農村的建築工地打小工，已很勤苦。
四兒自己的工作主業是保險推銷員，兼職在一家戶外廣告公司任業務經理，同時兼著房產中介的肩客，工作忙碌到身心俱疲，卻依然存不了幾個大錢。四兒在不甘于平庸生活，又急于求成的心態下，他挺而走險，辦了幾張信用卡，套現用于股市期貨投機，初時賺了兩筆小錢，順風順水。便冒進追加資金，近乎于賭博時，由于身兼數職，無暇顧及操盤，被幾個跳空逆打，血本無歸。幾張信用卡也無法周轉，逾期催款的電話，一家接一家的催促。四兒在承受著無力還款的壓抑，經歷了舉債無門的尷尬，陷入無法自拔的苦悶，在難以傾訴的煎熬下，四兒起了輕生的念頭，唯余對妻兒責任心的愧疚，遲滯著輕生實施的步伐！
為減輕心中的愧疚，四兒同時買了幾份大額意外險，受益人指定為愛人的名字。頹廢的狀態，使工作效率直線下降，他淡然地接受了廣告公司老板娘委婉的提前勸退，已經考過了三科的駕照考試也無心繼續，今天是為客戶送保單，去完成也許是今生最後的句號。
望著車窗外明媚的景色，四兒忽然之間想起一部電影的名字－《永失我愛》，似乎體會到了男主的淒涼與無奈！腦海中回放著近段時間的努力掙扎的片斷︰
“老婆，給你表姐夫辦幾個車險墊的錢能催回來嗎，這都幾年沒還了！現在我真的急用！”
四兒想首先得妻子的援手，收回些為親戚墊付保險費的外債，以解燃眉之急。
“你自己辦的好事，自己認吧。你都催了兩次，他說沒有，我總不好撕破臉吧？”
妻子對他把保險賣給親戚的做法頗有微詞，總認為保險是傳銷一類害人的勾當！似乎在自己家親戚面前，丈夫才是不靠譜的外地人。
“他開磚廠，生意那麼紅火，保險費拖了這麼久，不是急用，我催過他嗎？”
妻子對欠債還錢，這樣天經地義的事，也幫親不幫理的做法，令四兒略感心寒。
……
“小琴，你哥當年窘迫時借的錢不多，也不用他還。我們結婚時，他也出了力，這情份我記著呢。這幾年他混的風生水起，也沒怎麼聯系。我眼下遇到點困難過不去，你幫我問一聲，看他能幫一把手不？”
四兒無奈下，只好去找了原單位的同事小琴，她哥當年辭職南下，商海弄潮鎩羽而歸時，曾求助捐款救急，四兒當時也曾慷慨解囊。
“我哥現在回家鄉搞投資，攤子鋪的很大，忙起來，我的電話都不接。我也不知道怎麼幫你！”
小琴眼神有些閃爍，當年借款她是經手人，後來還沒還，她哥哥確實是沒有給她個交待，總不能說參加迎親的人情抵了債。現在被提起這事，不免有些尷尬，這幾年各忙各的，兩家人也鮮少往來。牽扯到錢的事，能不能幫，願不願意幫，還真的不好說。
“哦，那就這樣了。我再想想辦法吧，”
四兒听出來了話外之音，既然是人走茶涼，也多說無益。
……
“哥！大佷子飯店生意還好吧？兄弟目前是遇到點困難過不去了，能湊點錢顧一下急嗎？”
友鄰既無靠，四兒只好求助老家的親人，希望開飯店的哥哥能送點溫情。
“弟啊，你出去這麼多年，從沒見過你說有啥困難。你這是真熬不住了！可你佷子剛蓋上個大飯店，都花空了，還欠著貸款呢！”
四兒心中剛剛點燃的希望之火，又遭逢了冷雨的淋澆。
……
“姐，外甥跑運輸，最近生意好嗎？我這邊生意虧了本，債主逼的急。你問問他能不能抽點周轉一下也好！”
四兒姊妹不少，掛了哥的電話，想了想哪個姐家有余錢，還能舍得向外掏。種大棚黃瓜的姐，家里條件還算好。和自己同齡的外甥結婚時，月薪一百多的自己封了個五十的紅包。當時鄰家隨禮才五塊，這就成當時最大的包，被同齡嬉鬧的伙伴強架著受了新人的禮拜，害了臊。
“四舅唄，這電話打的不湊巧啊！前兩天剛買了新車上了牌，手底下真沒幾個了。這樣給你轉五仟，緩口氣！”
四兒听到是外甥接的電話，听出口氣也不太妙。想起前年外甥曾經叫自己打伍仟，自己準備去匯款時，哥哥打來電話說，外甥被人騙去做傳銷。伍仟未敢打過去，就不了了之了。
“那，也行啊”
四兒內心起虧欠，雖然覺得這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也無臉說少。
……
四兒老家同學也不少，可是當時大家都沒手機，能聯系上的實在少。在家創業的小學同學有一個，四兒幫過他幾次，時常聯系有電話號︰
“喂，老同學，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你就打過來了！我的養豬場遭了豬瘟，今年全砸進去了。借給我的錢，我現在又還不上你了！雖然你沒催過，我還是不好意思啊！你近來可好？”
四兒未曾開口就被堵了路，也只能是在心里苦笑︰
“最近真不好，心情不好，事不順，困難不好過。你既然無能為力，也就不說了！”
……
四兒想到這里，感覺鼻子發酸，眼角濕潤，不禁暗嘆一聲︰父母已逝，六親無助，友朋遠離，客居它鄉，我又能怎樣？
又想到離鄉別井的打工豪言︰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漢！而今不由苦笑，好漢的結局︰砍掉腦袋碗大個疤，唯有赴死一途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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