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簑衣

第八百四十一章︰貌合心離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七尺書生 本章︰第八百四十一章︰貌合心離

    得知柳尋衣回來的消息,秦衛驀然起身下床。

    然而,當蘭綺小心翼翼地為他披上大氅時,如火如荼的秦衛卻突然腳步一頓,而後又緩緩坐回床邊。

    望著若有所思的秦衛,蘭綺三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冒然追問。

    “柳大人現在在哪兒?”沉默片刻,秦衛向門外的人問道,“可有異樣?”

    “柳大人已回房歇息,看他的樣子似乎有些疲憊,其他的……並無異樣。”

    “回房歇息?”秦衛眉頭一皺,將信將疑,“你確定?”

    “小人親眼看見柳大人回房。”

    “哦!”秦衛將身上的大氅緩緩褪下,口中喃喃自語,“也許……是我多慮了。”

    “侯爺,何不將褚茂叫來一問究竟?”

    “不錯!”在屠龍的小聲提醒下,秦衛幡然醒悟,忙道︰“褚茂何在?”

    “回稟侯爺,褚茂尚未回來。”

    “什麼?”

    門外的回答,令秦衛剛剛踏實的心再度高高懸起,臉色變的陰晴不定。

    “褚茂沒和柳大人一起回來?”見秦衛沉思不語,屠龍主動向門外質詢。

    “沒有。”

    “這……”

    得知褚茂下落不明,屠龍、屠虎不禁將忐忑的目光投向神思凝重的秦衛。

    “侯爺,你看……”

    “事有反常,必有蹊蹺。你們馬上派人去找,哪怕將臨安城掘地三尺也要將褚茂找出來!”

    秦衛匆匆起身,奪過蘭綺手中的大氅,一邊向屠龍、屠虎下令,一邊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去。

    蘭綺先是一驚,從而面露失落,哀怨道︰“侯爺,你要去哪兒?”

    “去找柳尋衣。”

    “天色已晚,說不定人家已經睡了……”

    “不!他一定在等我。”

    話音未落,心煩意亂的秦衛已奪門而出,屠龍、屠虎緊隨其後。

    眨眼間,金風玉露,佳期如夢化作鸞孤鳳只,枕冷衾寒,房中只剩蘭綺一人。

    ……

    “砰、砰砰!”

    “柳兄,睡了嗎?”

    一陣低沉的敲門聲在昏暗靜謐的小院響起,令房中剛剛吹熄的燭火再度點亮。

    “吱!”

    一聲輕響,門分左右。披頭散發,素衣裹身的柳尋衣緩緩浮現在笑容滿面的秦衛面前。

    望著眼神憂郁的柳尋衣,秦衛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關心道︰“有沒有打擾你休息?”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直睡不著。”柳尋衣別有深意地回道,“你來的……正是時候。”

    “猜猜我帶了什麼?”

    “不用猜,房門未開我已聞到酒香。”

    “哈哈……”

    伴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秦衛將藏在大氅內的一壺酒塞進柳尋衣手中。

    “此乃瓊漿玉液,孝敬皇宮的上等美酒,昔日的你我可是求之不得。”

    秦衛不請自入,十分隨性,優哉游哉地坐在床上,左手撐著床沿,右手不著痕跡地探入柳尋衣的被褥,翹著二郎腿,笑盈盈地說道︰“以前,我們天天盼著能嘗一嘗侯爺珍藏的美酒,卻怎麼也喝不到。如今,美酒取之不盡,我反而失去興趣,感覺不如咱們昔日偷喝的那些雜糧酒更有味道。柳兄,你說是不是怪事?”

    “你身居高位不過寥寥數月,卻已萌生返璞歸真的心思。試想那些在位數年、數十年的軍國大臣,不知又是怎樣一番心境?”柳尋衣將酒壺放在桌上,並沒有品嘗的意思。

    “返璞歸真,說的好!”秦衛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也許我天生一副賤命,對那些山珍海味無福消受,只配吃糠咽菜。”

    “秦兄,知足常樂。”柳尋衣凝視著侃侃而談的秦衛,內心雜亂如絲,“其實,憑你今時今日的地位,足可光耀門楣,封妻蔭子,大可不必再苦求什麼功名大業……”

    “哈哈……”

    面對柳尋衣的“肺腑之言”,秦衛突然放聲大笑。直笑的前仰後合,眼淚汪汪,甚至在柳尋衣的床上來回打滾。

    “你真是一點沒變,將一切想的那麼簡單。”秦衛坦言道,“其實,我真正想說的並不是酒的優劣,而是人的親疏。”

    “什麼意思?”

    “再好的酒,若遇到不相為謀的人,也只是一壺難以下咽的馬尿。”秦衛的笑容漸漸收斂,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反之,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縱使一壇清水,也能喝的酣暢淋灕。而你,正是我的知己兄弟,是能讓我如飲甘霖的人。”

    秦衛此言猶如一支利箭,瞬間洞穿柳尋衣的心,令其愈發糾結。

    “我自己喝這些瓊漿玉液,味道當然比不上我們一起偷喝的那些雜糧酒。”秦衛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朝柳尋衣走來,“但如果我們一起喝,相信它的味道一定比你我嘗過的所有酒更香、更醇。非但如此,我堅信世上還有比它更好的酒,只待你我兄弟一一品鑒。”

    秦衛看似論酒,實則論人。他將富貴榮華、功名利祿比作一壺美酒,與柳尋衣共享美酒,即是與他共享榮華。

    言罷,秦衛端起酒壺,不假思索地朝杯中倒去。

    “等等!”

    柳尋衣先一步伸手蓋住杯口,令秦衛的動作猛然一滯。

    “太晚了!”望著滿面狐疑的秦衛,柳尋衣淡淡一笑,“喝的太多,我怕長醉不醒。”

    “醒亦何歡?醉亦何苦?”秦衛意味深長地反問,“如果眾人皆醉,你獨醒又有何意?”

    “醉意再濃,始終是夢幻泡影,自欺欺人,早晚有一天會醒。”柳尋衣依舊沒有抬手,苦口婆心地勸道,“秦兄,我擔心你醉入迷途……忘記自己的本性。”

    見柳尋衣一再拒絕,秦衛的眼中不禁閃過一抹淡淡的失落,他將酒壺放回桌上,似笑非笑地問道︰“看你感慨良多,似乎……今天已喝了不少酒。這麼晚才回來,想必是酒逢知己。殊不知,我可是整整一夜都在擔心你。能否告訴我,究竟是什麼樣的‘知己’,竟讓你連我這位好兄弟的酒……都不肯再喝?”

    望著笑容滿面的秦衛,听著他諱莫如深的調侃,柳尋衣忽覺眼前之人竟是如此的富有心機、如此的精明老練、如此的暗懷企圖,以至于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同的目的,不是含沙射影,便是虛以委蛇。

    柳尋衣固然聰慧,但他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與秦衛……斗智斗勇。

    心念及此,柳尋衣的心情變的愈發沉重,眼神變的愈發暗淡,語氣變的愈發悲涼。

    “秦兄,其實我今天……遇到兩位老朋友。”柳尋衣與秦衛四目相對,毫無避諱,盡顯坦蕩,“他們不止是我的老朋友,也是你的老朋友。”

    聞言,秦衛的眼神驟然一變,心髒瞬間提到嗓子眼。雖然他表面上佯裝鎮定,但笑容已十分勉強︰“是嗎?你見到的……是誰?”

    “丁丑、仇寒。”

    “嘶!”

    只此一言,令秦衛如遭晴天霹靂,千思萬緒瞬間化作一片空白。

    一時間,秦衛神情僵固,呆若木雞,半晌沒能回過神來。

    “秦兄,你怎麼了?”

    見此一幕,柳尋衣的心登時一沉。此刻,他已暗暗篤定,今日仇寒和丁丑對秦衛的指責絕非無的放矢,秦衛也並不像自己預料的那般……光明磊落。

    即便如此,柳尋衣仍心懷一絲希望。秦衛或許有錯,但他只是一時糊涂,只是一點小錯,絕不至于謀害趙元、伏殺同門,更不會在自己面前虛情假意,笑里藏刀。

    “沒……沒什麼……”

    秦衛謹慎地觀察著柳尋衣的反應,見他泰然自若,並無興師問罪之意,心里漸漸踏實一些,同時困惑更甚,勉為其難地笑道︰“他們……他們怎麼會……”

    “他們在城外遭到一伙不明身份的黑衣人伏擊,于是又逃回臨安。”

    “哦!”秦衛一邊平復自己的心緒,一邊盤算眼下的局勢,“他們……和你說過什麼?”

    “盡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听不懂。”

    “什麼莫名其妙的話?”秦衛的喉頭微微蠕動,下意識地吞咽口水。

    “他們說自己並非主動離開天機閣,而是……與你發生矛盾,被迫離開。仇寒似乎對你怨氣很深,怪你沒有徹查侯爺的死因。但丁丑並不認同仇寒的想法,只說木已成舟,徒勞無用。他們不讓我插手這件事,不想害我失去大好前程……”柳尋衣此言半虛半實,半真半假,“我越听越糊涂,問來問去也問不出緣由。”

    “這……”秦衛死死盯著柳尋衣的眼楮,試探道,“只有這些?”

    “只有這些。”柳尋衣不卑不亢,一臉誠摯,“秦兄,你明不明白他們的意思?”

    “不明白。”秦衛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沒想到他們竟去而復返,更沒想到他們會找你……”

    言至于此,秦衛突然眼神一寒,沉聲問道︰“他們在哪兒?”

    “此言何意?”

    “我……”秦衛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表情有些狠戾,故而匆忙收斂,並綻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我想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如果不好,我希望將功贖罪,將他們召回天機閣。當初是我一時糊涂,因為一點點矛盾而苛責同門。此事……錯在我,我不該瞞你,更不該與他們斤斤計較。”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柳尋衣眼神復雜地注視著信誓旦旦的秦衛,感慨道,“大家畢竟是同門兄弟,萬事都能好好商量。實不相瞞,他們現在的處境十分淒慘,亟需你出手相助。”

    “哦?”秦衛眼神一凝,謹慎追問,“他們在哪兒?”

    望著心思難測的秦衛,柳尋衣的心中升起一絲若有似無的愧疚與哀傷,從而神情一稟,直言作答︰“他們擔心遭人追殺,眼下……躲在城隍廟乞食度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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