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念蓨後來活到了二十八歲，她也並不知道，原來在女學里，小小姑娘間之間的友誼就是這麼的簡單又復雜。r 其實只是一盒單籠香乳酥，幾句言語，一張笑臉罷了，自己身邊便漸漸地圍繞了幾個姑娘，大家一起爽朗地說笑著，聚在一起探討夫子今日在課堂上講起的題目。r 拋開最初那層淺淺的勢力或者說虛榮，其實小姑娘們好歹比長大嫁人後的婦人更來得簡單。r 以前不喜歡，怎麼看都不順眼，如今喜歡了，仿佛你說什麼做什麼，大家都喜歡。r 一天的女學課程上下來，念蓨在學校里竟是如魚得水的。r 到了放學的時候，念蓨拉著蕭從櫻到旁邊說話。r 她心里著急想打探點消息，看看怎麼幫念錦，如今她所熟悉的莫過于蕭從櫻了，自然只好先找她。r 念蓨倒是不好直接提起，只是問道︰“你知道男學里那位副山長嗎？”r 蕭從櫻點頭︰“自然知道的，他姓陳，原是宮里的太監，伺候先帝的，先帝去了後，他就搬出宮外住在西三胡同頤養天年了，怎麼好好的提起他？”r 听蕭從櫻的意思，顯然是對這位陳副山長的愛好完全不知情的，她更不好對蕭從櫻這麼個單純的小姑娘提起這麼污穢的事，只好含糊地道︰“家里一位婆子，說是有事求到那個陳太監，可是那位陳太監卻不好說話的，我想向你打听下，哪個認識他，或者和他關系要好的，到時候能幫著說話。”r 這件事念蓨翻來覆去地想過了，最簡單的處理辦法自然是向老祖宗稟報，求助于大伯母，可是這樣就會把事情鬧大，到時候念錦自然是能保住，可是為了這事何家要得罪那麼一位陳太監，這陳太監不知道多少干兒子干孫子都現成在宮里伺候皇子皇孫呢，他如果看何家不順眼，以後何家這日子好過不了。再說了，事情萬一鬧大了，傳出去，念錦便是再清白，這輩子的名聲也晚了，人們還是會用異樣的目光看著他，甚至以後做親都難。r 如果讓念錦真得逃離的話，那也不是長久之道。所以念蓨想的辦法就是，找一個能在陳太監跟前說得上話的人，不傷和氣地將這個事情化解了。r 蕭從櫻略一沉吟，想了想道︰“這你可算問對人了。我家九叔不是和三皇子關系好嗎，這位陳太監雖然性情驕縱，可是卻因早年也侍奉過三皇子，是以在三皇子面前一直以奴才自稱，想來三皇子的話，他應該是听的。”r 念蓨一听，自然是眼前一亮，恰好前幾日她是見過這位三皇子的，找他幫忙，或許他念在那一面之緣會幫忙開口說話。r 再說了，他以後是要登基為帝的人，這樣的人必然不簡單，若是他跟幫念錦，以後或許念錦也能受他照拂呢。r 這麼一想間，念蓨頓時覺得此事仿佛是可以解的，頓時眸中泛亮，如今只是一定要設法求那位三皇子幫幫自己了。r 蕭從櫻從旁看著念蓨，卻見她兩眸猶如含著一汪清水，伶俐剔透，雙頰宛如春日里枝頭的桃子，幼滑白嫩中透著紅，不由得道︰“念蓨，你好像比以前好看了。”r 念蓨原本滿心里都是想著求三皇子幫忙的事，如今猛听得蕭從櫻這麼一說，不由得笑了︰“我還是原來那個，只不過可能穿戴上整齊了些。”r 蕭從櫻其實有些疑惑，想了想後才道︰“其實你還是以前那個你，並沒有太過改變，只是你如今整個人不一樣了，渾身仿佛散發著一種光芒，讓人看了後就喜歡，這和穿戴並沒有干系的。”r 那是一種蕭從櫻說不出來的感覺，是超脫于她們這個年齡段之外的淡然從容，就好像一笑間將所有的事情都盡收眼底，又好像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是她做不到的。r 念蓨听了，越發想笑，無奈搖頭笑嘆說︰“你瞧你，越說玄乎了。”r 蕭從櫻凝視著念蓨，見她一笑間唇邊泛起一點淺淺的酒窩，真是恬靜舒雅，不由喃喃地說︰“還有你笑起來，也很好看。”r 那是充滿了包容和溫柔的笑，仿佛倦鳥歸林後的一點嘆息，又仿佛傍晚時分鄉間房舍中升起的裊裊炊煙，如詩如畫，帶著一點憂傷，美得含蓄而輕淡。r 她低下頭，想起了自己的十三哥，不由得嘆息︰“怪不得他才見了你一次就念念不忘呢……”r 蕭從櫻本是隨口說說罷了，念蓨卻敏銳地听到了，她挑了挑眉，輕聲問道︰“誰？”r 她是機警和防備的，蕭家的男人，她實在是不想扯上什麼干系。r 無論當年那個讓她在中元節珠胎暗結的男人是誰，她都無法原諒，而一旦嫁入蕭家，她就要繼續和那個男人沾親帶故的，而這是她無法做到的。r 蕭從櫻沒想到自己竟然無意中說出心中所想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看了看念蓨，好奇地問道︰“如果說我哪個哥哥對你一見鐘情，你心里會怎麼想？”r 念蓨一听這個，頓時微微擰眉，她無法想出，蕭家哪個對她一見鐘情，是蕭從雲嗎？r 她低下頭，想了想，到底還是直視著蕭從櫻，鄭重地道︰“從櫻，那一日蕭家的幾個少爺，我都見過的，原本這些話我不該說，說出話來讓人听到怕是要笑掉大牙的，說我不知羞的。可是有些話，在你面前，我還是得趁早說了。蕭家的少爺，我並沒有什麼念想。”r 蕭從櫻萬沒想到念蓨竟然直接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倒是驚了下，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我十二哥長得那般儒雅，你也沒興趣？還有我十三哥……”r 念蓨搖頭，斷然道︰“我雖年紀小，可是對于自己的將來卻想得清楚，他們怕是都不適合我，我將來便是一生孤苦無人依附，也不會嫁給他們。”r 這話其實都說得很絕了，蕭從櫻越發震撼，呆呆地看著念蓨，失望之余，不知道說什麼好了。r 而就在這兩個人說話的功夫，便有個小姑娘的聲音笑著道︰“念蓨，咱家馬車已經到了，我們趕緊回家吧！”r 念蓨猛然回頭間，見孫月嬌笑盈盈地站在那里，那笑仿佛比往日明媚了許多。r 她想想也是，點了點頭，和蕭從櫻告別，匆匆跟著孫月嬌回去了。r 倒是孫月嬌，瞅了個空，偷偷地對念悅說︰“她剛才說，不想嫁給蕭家人呢，看來至少她沒有和我們爭的意思，倒是可以放心了。”r r 念蓨從女學回來，一路上其實都在想著陳太監和三皇子的事，如今之計，看來去求三皇子倒是個辦法。只是她到底年幼，除了上女學，平時出去的機會都少得很，更不要說去見到三皇子那樣身份尊貴的人了。r 如果能順利出去的話，她其實倒是有個想法。r 那位三皇子素來是個愛分茶的人，听說還是個分茶高手呢，但凡一碗茶到了他手里，或者山高水遠，或者市井人物，或者樓宇畫閣，全都惟妙惟肖如栩如生。以至于他當了帝王後，還曾專門設了個分茶司呢。r 他如今年輕，應不過是二十多歲罷了，還是一個不起眼的皇子罷了，在這個年紀，按理說應該是時常出去燕京城最大的茶樓四海茶樓過去品茶的。r 這倒是一個設法見到他的機會呢。r 念蓨這麼想著，便越發絞盡腦汁，到底有什麼辦法，自己可以去那四海茶樓，想辦法見到三皇子呢？r 正想著的時候，已經到了家里。告別了幾位姐姐後，她漫不經心地往自己院子中走，誰知道剛走到那片薔薇叢下時，就听到一個女子的聲音。r 那女子卻是說︰“要說起來咱家姑娘也真真是厲害了，如今連寧氏都不放在眼里呢。以前的時候，她可不是這樣的呢。”r “我只听說了這事兒，卻听說得不夠詳細，你倒是知道？”r 先前那女子顯然有些得意︰“那一可是眼睜睜地跟著過去的，親眼看到姑娘是怎麼從表姑娘手里把那個珍珠攢花給搶回來，當時表姑娘那個表情啊，你是沒見，簡直是當場傻在那里了。”r “那後來呢，後來姑娘去了太太房里，可說了什麼？”r “這個就不知道了，不過總歸沒什麼好話吧。兩個人應該是好生吵了一頓，你沒看當時咱家姑娘從太太房里出來後的那個臉色，冷得像冰，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我都沒見過還能有這樣的臉色。”r 這兩個姑娘的聲音，念蓨听著倒是耳熟，略一想便明白了，是自己院子里的兩個小丫鬟，一個是叫小蕊，一個叫紅芳的。r 那個叫紅芳的也就罷了，好歹不過是嘴碎一些罷了，那個叫小蕊的，卻不是個老實貨色，手腳極不干淨，後來跟著她陪嫁去了蕭家，還曾經偷拿過別房的東西讓她好生沒臉。最讓她膈應的是，後來她還偷了小廝，偏生那小廝還是蕭子珩院里的小廝。因為小廝常跟隨蕭子珩外出，手里頭自然活動得很，這小丫頭就上了心，兩個人不知道怎麼就成了事。r 這件事也算是念蓨的心頭恨了，當時好生丟人的。r 此時听著小蕊這話，她自然就想起這人以後干的事了。r 跟隨在念蓨身旁的是帶草和香芸，兩個人一听就皺了眉，其中帶草第一個上前，叉著腰喝道︰“沒規矩的丫頭，大白天的不干活，卻在這里亂嚼舌根子，看我不擰爛你的嘴！”r 帶草是念蓨房里最得力的丫頭，素來性情直爽，哪個小丫鬟錯了，她也是動輒打罵的。旁邊幾個小丫鬟平日里都怕她，此時見听說這個，也都不敢亂說話，紛紛看向旁邊的香芸。r 這香芸性情較為柔順，素來行事細致。r 誰知道素來溫和的香芸見此，竟也是一聲冷笑︰“還不過去幫你帶草姐姐，擰這個賤丫頭的嘴，可不能髒了你帶草姐姐的手！”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