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沫終究還是被葉朔“請”出了辦公室，艾琳也退下，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她和江雋兩個人。
她站在電梯門口，目光已經渙散恍惚得看不清楚坐在辦公桌後的他，只感覺到背著光的他，身上籠罩著一層陰影。
現在，她有一個坦白的機會，在他質問她之前，或許那會是一道曙光，又或許會讓她跌入萬丈深淵，抑或是會讓她遍體鱗傷……
但她已經沒有選擇。
走向江雋的時候，她的腦子一片的空白。
該怎麼跟他解釋？要怎麼解釋，她才能讓他相信她呢？
氣氛仿佛已經滯凝，看著在看甦沫手機的他，她深深吸了口氣，緩聲開口，“對不起。”
以往每一次她說“對不起”這三個字，江雋一定會說他們是夫妻，不需要說這些，這一刻她等來的卻是他長久的沉默。
她屏著氣，竭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不敢出聲打擾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雋放下甦沫的手機，在剛剛他已經撥了那段錄音，他抬起頭來看著她，從未有過的冷漠。
她的心已經承受不住他這樣的目光，傳來窒息一般的疼痛。
“我竟不知，你在認識我以前是有男朋友的。”江雋這樣開口，口吻輕淡，仿佛並沒有情緒。
但她知道，事情並沒有這樣樂觀。
從她剛剛說“對不起”而他沒有回應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已經站在萬丈深淵的邊緣。
“每個人都有過去，不是嗎？”顧清幽平板的聲音道。她不想去做解釋，畢竟那的確是事實。
“當然。”江雋把身體後靠向了椅背，幽沉的黑眸盯著她。
顧清幽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是一種審視，仿佛她是一個陌生人。
“你會怪我過去沒有告訴你這件事嗎？”她搶先佔了先機，以弱者的姿態問他。
江雋精明的黑眸深深內斂，富有深意地道，“清幽，你一直都很聰明。”
即便已經被江雋看出她的心機，她還是勉強自己露出一抹微笑，“你真的在意嗎？”
不管怎麼樣，他是清楚的，她在他以前，沒有過其他的男人，甚至，她與他也是初吻，只是，在看過她坐在季遇辰腿上的照片後，他現在恐怕也不會相信。
“我只是奇怪你從來都沒跟我提起過以前。”江雋的嘴角亦勾出了一抹笑，剎那間讓她以為他們還是他早上出門時恩愛的樣子。
顧清幽保持著淺淺的笑意道，“我的確很少提以前的事，畢竟那些都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那麼告訴我……”頓了頓，江雋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變得嚴肅，“一開始的確是為了錢嗎？”
顧清幽怔了怔，思緒在腦子里飛速流轉。
其實江雋手里掌握的那張照片不重要，畢竟不管她以前有沒談過感情，她的清白是給他的。
所以重要的是這段錄音，要知道，這段錄音直接毀去了她的人品。
不過事實上，對于這段錄音，她是有對策的。
她可以告訴他，當時她對黑社會說這句話，不過就是權宜之計。
她可以說黑社會當時逼她母親瞿麗媛逼得很緊，她很擔心她和他交易期間黑社會又會找母親的麻煩，所以就故意給黑社會打這通電話，其實是為了讓黑社會對錢的事安心，這樣母親才不會有危險。
是的，這個解釋勉強還是能說得過去的，這樣江雋就不能因此推翻她以前的品性，縱使他的內心還會有質疑，他們暫時還是會在一起，之後他會去驗證，然而就算他去驗證，現在也是很難的，畢竟瞿麗媛已經死了，誰也不能從瞿麗媛的口中撬出她真實的樣子，至于那位黑社會，她也不需要擔心，她記得她只跟那個黑社會聯系過那一次，黑社會也不知道她根本是什麼人。
所以，只要她極力否認，她還是能夠勉強保住她一直在江雋心底的印象。
但是她不想要這樣做……
這幾年，一直找借口不想跟江雋在一起，卻又一次一次離不開他，她感覺自己好似在苦海里浮沉很累很累，縱使她對他問心無愧，內心深處卻依然飽受折磨。
是啊，江雋喜歡的人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女人，她卻不是這樣的，她一直都有心機，她就像江雋說的那樣，她很聰明，只是江雋並不知道，她還會算計，她是靠偽裝得到他的愛的……
不過她有些奇怪，江雋向來看人看得那樣準，為什麼卻沒有看準她？
如果他一開始就識別出她是怎樣的女人，跟她之間除了交易就沒有其他，那麼，她根本沒有機會去扮演純真的角色，日後也不會眷戀他的溫柔和寵溺，以致今天這樣的結果……
她不想再裝下去了……
無論她坦誠後的結果好與不好，至少，她始終做到了對他問心無愧。
想到這里，顧清幽清漾的瞳眸掠過一絲沉痛，但她依然帶著笑意說道，“你生來就是個富人，你並不知道，活在窮苦底層的我，想要讓自己活得好好的，就必須要有錢。”
江雋沒有打斷她，選擇傾听，只是臉色依然還是那樣冷峻。
顧清幽仿佛陷入久遠的回憶，仰頭，自顧自地笑，但笑聲悲傷。“我從不想認瞿麗媛做母親，因為她一次又一次地壓榨我，害得我不能完成大學的學業，每一天都要打幾分零工，但我不得不給她錢，因為她終究是我母親，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後來葉朔突然來找我，當時我還在劇組里做演員的替身，賺著微薄的收入，突然擁有跟富豪接近的機會，我唯一的念頭就是我要有錢了，我一定要從這個富豪那里得到很多的錢，我要徹底打發了瞿麗媛，我還要拿錢給淑姨治病，我還要讓自己以後過上好日子……但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這富豪對我有好的印象，所以，從一開始跟這個富豪交易，我便極力展露自己的單純和善良。”
江雋看著她，輕淡地開口，“你做得很成功，這個富豪在跟你相處不到半個月就拿了一百萬給你。”
顧清幽沉痛地閉了下眼，不敢對上他剔黑的眸子，嗓音開始艱澀，“這錢的確來得很容易，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所以你開始覺得你可以從這個富豪那里得到更多的錢，只要你繼續裝可憐下去……”江雋若無其事地道，冷漠的表情卻比冰塊還冷。
“不，不是這樣……”
顧清幽交握的雙手，直到合握住才發現，自己的手指有多冰冷。
“不是這樣？”江雋靠在真皮座椅上，眼楮半眯，冷冷地看著她。
“我承認，我一開始的確只是想要從富豪那里爭取得到更多的錢，但我沒有料到這個富豪會對我那麼好……他那麼優秀，跟我是天差地別的人，可他絲毫沒有介意過我的身份，他一直對我紳士，對我體貼，仿佛我真的是他的妻子……而且，在這個富豪的家里，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家庭溫暖，我的‘公公婆婆’對我那樣好……”
“這所有的一切，便讓你眷戀，也讓你不想失去這一切，決定一直偽裝下去，永遠不讓人知道你貪慕虛榮。”
“我……”顧清幽的聲音顫抖破碎，泛紅的眼眸，無法直視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