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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折只道︰“昨天傍晚，你娘睡著的時候突然驚醒，心里七上八下的焦躁不安。想來你在這麼做的時候她是有感應的。”
甦羨愣了愣，道︰“那我一定讓她很擔心了。”
甦折道︰“她說想你，一想起你便放不下了，山上待不住，無論如何也要回來看你。”頓了頓，又道，“今日回宮，我與你娘本是去太學院接你下學的。她想著，你一出學堂就看見我們，定是很感動。”
甦羨垂眸不語，黑白分明的眼楮突然有些泛紅。
甦折道︰“你娘說，照她故鄉那里的情況，你這個年紀的孩子上下學都有家長接送的。她比較期待看你走出太學院看見我們時是什麼反應。”
甦折也沒怎麼哄他，就是這樣從容且平和地與他說說這些日沈嫻在寺里的事。
甦羨听得認真，好像這比什麼安慰都管用。
父子倆也好久沒有一次性說過這麼多話。
平時兩人待在一起，心性差不多，話都是很少的。
甦折單獨與沈嫻相處時完全是另一個人，在其他人面前則都是一副淡淡的形容，除了正事不得不詳細交代以外，其余時候話不多，通常更是少有一句廢話。
這個其他人里，也包括了甦羨。
所以眼下甦折與他講起一些日常瑣事，他覺得非常難得。
大約他爹本質上是想安慰他的，讓他忘記手指上的疼痛，把注意力轉移一下。
最終，甦折溫和地與他道︰“你選擇以斷指的方式來劃清界限，有她終究曾孕過你的成分在，但也僅此一次。往後，這世上，除了你的生身父母，再無任何人當得起你這樣做，可記著了？”
甦羨點頭︰“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記著了。”
甦折道︰“你斷一指，等于剜你娘一次心。”
甦羨道︰“我應該更謹慎斟酌一下的。”
他沒有想到，他自己不怎麼在意的一件事，會給他娘帶來那樣的傷害。看見他娘哭的時候，他心里難受極了，比斷指還難受。
甦折道︰“既如此，往後就該吃一塹長一智，要斷也是斷別人的指，要了結也是讓別人不好過。你若是讓自己不好過，就是讓你娘不好過，你娘不好過，我們一家都不好過，可明白？”
甦羨道︰“我明白了。”
這時，小荷端了熬好的藥進來。
黑乎乎的一碗。
甦羨一看就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但見甦折正看著他，他又不得不伸手接了過來，當著甦折的面一口悶下去。
待喝完了，嘴角殘留著一縷藥汁兒。
甦折道︰“你娘說，一滴都不要浪費。”
甦羨只好舔舔嘴角，把那殘剩的藥汁舔進嘴里。
甦折問︰“苦麼？”
甦羨苦得說不出話，表情一言難盡。
隨後甦折也不影響他休息了，就起身準備離開，道︰“一根手指沒了也不影響，好好養幾日就沒事了。”
甦羨望著他爹的背影道︰“能不能幫我哄哄娘，爹一定有辦法讓她開心的。”
甦折回頭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惹出來的事端，要我替你哄？那日我問你你娘的去處，你幫我了麼？”
甦羨︰“……”
甦羨道︰“娘不高興，對你總沒什麼好處。”
甦折︰“她總不至于對我發火。”說罷徑直走了出去。
出東宮後，無需多問，徑直就往御書房去。
這廂沈嫻先一步到了御書房，推開門進去，一眼就看見桌上堆著幾摞折子。
她得轉移一下注意力，便在御桌前坐下，準備處理堆積起來的政務。
緊接著她就發現，這些折子按照時間先後順序排列得整整齊齊的不說，並且分類排放都是有道理的。
一沓是已經批閱過的折子，是一些瑣碎小事；還有一沓也是批閱過的，但是是一些朝中比較正式的事務；再有一沓便是沒批閱過的，而且都是重要政務，需得沈嫻親自批閱。
盡管沈嫻認得出這是甦羨的手筆，但她還是叫了值守御書房的宮人來詢問。
宮人就道︰“早前，太子殿下每日都會過來一趟，替女君分門別類地整理好這些折子。
“太子殿下說，左邊的這些可以不用女君操心，女君得閑的時候瀏覽一遍即可；中間的這些請女君過過目，看看有無不妥的地方；再就是右邊的這些，得請女君親自處理。
“太子殿下還說，這樣分別整理過後，等女君回來，能省不少時間和心力。”
沈嫻深吸一口氣，道︰“太子跟你說這麼多？”
宮人應道︰“之前是沒說的，但是昨日太子殿下身體抱恙，今晨就差了人來傳話給奴才，這兩日他來不了，等女君回來問起，就讓奴才如實對女君說。”
沈嫻揮揮手，讓宮人退下。
她獨自坐在桌前，開始拿折子翻開看甦羨的批閱筆記，看著看著，她眼前一片模糊，抬手捧著臉深呼吸。
要是阿羨沒出事多好啊，等她回來看見兒子整理出來的這樣的成果，她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後來甦折進書房時，就看見她一個人在抹眼角。
甦折過來很快就發現了根源所在。
甦羨幫忙整理了政務，沈嫻觸景生情，才又難過了起來。
他牽著沈嫻的手，帶著她去里間的矮榻邊坐下，攬她入懷，輕輕順著她的後背。
沈嫻帶著濃濃的鼻音，道︰“不孝子藥喝了麼？”
甦折道︰“喝了，這會兒睡下了。”
沈嫻吸了吸鼻子，不再言語。
甦折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間，道︰“阿羨知輕重，還好傷的只是左手小指，不會影響他往後的生活。”
沈嫻道︰“他都已經這樣了，這還叫知輕重？”
甦折道︰“對于他想要交換得到的東西，這確實不值一提。或許那一根手指，是系著他和玉書的一絲絲牽連，之所以斬斷，是不想給任何人可乘之機。他只想留在你的身邊，這是他的決心。”
沈嫻吸了一口氣，帶著隱隱的顫音，道︰“他表決心倒是痛快了。”
甦折道︰“說來他也有很大的不對，做事不考慮你這當娘的心情。下次要再這樣，我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