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時，楚紅樓的馬車到達肅州城下，這是一座牆高七八丈的雄城，規模雖遠不如京都，但絕對是一塊不好啃的硬骨頭。
城池越大，意味著需要布防的兵力越多，像肅州這種城，牆高城堅，僅需數千人就能守住所有城頭。
只要糧食足夠，以兩萬之眾擋十萬兵，真不是什麼難事。
馬車離城門還有數百米的地方就停了下來，確切來說是被堵住了，上千名驚慌失措的百姓，正在排隊檢查入城。
楚紅樓下了馬車，帶著小蓮，慢慢越過神情淒苦的百姓。
這些人拖家帶口，面有菜色，失去牛羊等財富之後，更顯得萎靡不振，絕望的情緒，彌漫在空氣中，讓人無比壓抑。
天寒地凍，他們大多裹著牛羊皮制作的簡陋衣服，一個個縮頭搓臉，時不時還要跳上幾下，來緩解寒冷帶來的身體僵硬。
連最愛玩的小孩也消停了許多，在大人的呵斥下，全都依偎在父母身邊，以免錯過了檢查，又要重新排隊。
楚紅樓沒有排隊，而是徑直走向了城門，城門的兩側都擺上了層層疊疊的鋒銳鹿角，只留下一條丈許寬的通道。
城門站了兩排鐵甲鮮明的士兵，大約有幾百人，軍容整肅，虎視眈眈的看著城外眾人。
這些官兵的存在，當然是為了防止有人故意鬧事，或者有鬼方人的細作混在其中，趁機奪取城門。
檢查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主要是查驗戶籍，經過鬼方人的劫掠，這些百姓幾乎都沒有任何行李，根本無需查驗，流程也就輕松了許多。
楚紅樓走過去，一身華服，狐裘大氅，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徑直走到城門官面前，淡淡道“我叫楚紅樓，想見一見郭將軍。”
城門官先是一愣，旋即像燒著了尾巴的兔子，猛地往城內跑去。
郭將軍就是郭大路，名字雖然很普通，但確是塞北實打實的一員猛將。
身材高大魁梧，身姿挺拔如松，給人一種沉穩有力的感覺。
他的目光深邃而銳利，仿佛能洞察人心，剛毅而堅定的臉龐，五官分明，眉宇之間透露出一種英氣逼人的氣質。胡須濃密，修得整齊，一如他帶兵的風格，總是那麼一絲不苟，井然有序。
見到楚紅樓的第一眼，這位郭將軍立刻躬身施禮，面對這樣一位傳奇人物，即便是他這樣的邊關大將，堂堂一鎮副節度使，也不敢有任何托大。
沉重的鐵甲，發出鏗鏘的沙場之音，裸露在外的雙手，已經結了厚厚的繭子，看得出來，這是一員真正的沙場老將。
楚紅樓淡淡一笑，拱手回禮，“郭將軍不必多禮，在下不過是一游蕩江湖之人，無需這種繁文縟節。”
郭大路恭聲道“幸得楚少俠到來，是肅州城之福，先前您在沙洲城，助關內侯大敗鬼方與西域聯軍，震動天下，郭某深感敬佩。”
楚紅樓當然知道他的意思，畢竟在郭大路心中，估計還當他是那位捕神，這次來肅州，自然是幫他守城。
二人沒有進將軍府，而是直接走上了北面的城頭，小蓮則乖巧的跟在後面，看她這樣的穿戴和氣質，誰都不會覺得，她只是楚紅樓的一名婢女。
事實上在楚紅樓心中，也從未真正將她當婢女來看。
肅州城不算很大，不過頓飯功夫，就已經走到城頭，這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城池，方圓不過數里，在城內涌入數萬流民之後，已經顯得有些擁擠。
這是專門為軍事防御而設的重鎮，城牆面修建得很寬大，無數守城器械堆積在耳牆後面，每隔數米就有一個略微突出的箭垛。
每一面城牆，都矗立著幾十架投石機這種大殺器。
由于並未真正交戰，城頭只有數百名士兵在巡視，天寒地凍，沒必要無謂的消耗這些士兵們的戰力。
單從防御工事來看，就能看出郭大路確實領兵有方，是位難得一見的名將。
大夏自建國起，就從不缺乏名將，但歷代君王，卻未必能夠利用好這些人，就像那位逐漸年邁的天元帝，也許早就忘了這位正值壯年的邊關大將。
離北城數百丈遠處，就是鬼方鐵騎的營寨。
這次他們顯然已經打定了對峙消耗的主意，把自家的營盤修築得跟鐵桶一般，不僅在營前鋪滿了路障，還壘砌了許多土包。
這種扎營的方式，就算是城內官兵想要突襲，也無法發揮騎兵快捷的優勢，就算能殺進去，估計也沒法及時撤走。
楚紅樓看著鬼方的營盤，立刻知道對方的打算，完全不出自己所料。
“郭將軍是不是準備就這樣困守孤城？”
肅州是突出在長城外的一座懸城，離得最近的城池，也是背靠長城的朔州城，相距足有數百里。
郭大路一愣，似乎不知道楚紅樓為何會這樣發問，為將者死守城池，與肅州共存在，已經成了他心中的固有想法。
“楚少俠為何有此一問，難道你認為郭某不該如此？”
他畢竟是久經風雨，本來也不是什麼專橫獨斷之人，加之面對的又是楚紅樓，最終還是出言相問。
“鬼方這次僅出兵數萬，到了肅州城下，既不主動進攻，反正扎下這種防守堅固的營盤，不知郭將軍認為，他們是存了什麼想法。”
郭大路道“他們的這種戰法，確實出乎我的預料，楚少俠既然這樣問，想必已經看出了端倪，不知能否告知一二。”
“城內糧食現在還能供應多久？”楚紅樓淡淡的問。
郭大路沉吟了片刻，“若是這些流民沒有進城之前，大概能支持兩三個月，但現在最多只能堅持月余。”
這話更是進一步印證了楚紅樓的猜測，鬼方人的目的已經昭然若揭。
事情已經很明顯，就將自己昨晚的猜測對郭大路說了一遍。
听完楚紅樓的話，郭大路半晌無言，臉色變得無比難看，以他的經驗，加上這一番點撥，頓時如醍醐灌頂，一下就看清了整個局勢。
鬼方人竟使出了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毒計，若不是楚紅樓提醒，他已經深陷其中。
良久。
郭大路突然一撩衣袍，單膝跪地，澀聲道“肅州危矣！請楚少俠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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