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定方眼中有些許悔意升起，當初他也以為自己贏了。
寧海府地處漠北于豐京之間，他們被大周朝廷所鉗制的同時亦在威脅著大周安定，所以他很自信，朝中不敢對其下手。
當初腐朽前來寧海府接任，他試探過無數次，最後才得以放下心來，繼續當著他這個實際上的寧海府土皇帝。
這欺上瞞下之事並不僅限于外人，也包括他寧定方。
在伏朽的放任下，整個寧海府內的官員體系被世家大族所腐朽。
官官相護，褫奪民利，等他發現不對時，朝廷已經將國內後患平息大半，寧海府對大周的威脅減少。
好不容易等他下定決心想要強行整頓寧海府風氣，偏又天子生變，整個大周陷入備戰狀態，此時他若動，不管大周如何，寧海府勢必被歸類到叛臣之屬，與那前太子勢力扯上關系。
彼時，哪怕大周被打碎，他也相信，蕭立淵有這個決斷血洗寧海府。
所以他又忍下來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啟二年，大周局勢平穩，皇權與相權生隙，結果又被當槍使，導致蕭家嫡子夫婦身死，為了不被牽扯其中，寧定方選擇再忍。
可後來，等他想要再動手時。整個寧海府已經積重難返。
他若以權壓之，最後他怕是得重蹈當初陳繁木與齊望春的覆轍。
自此，整個寧海府便救無可救，而他發現那事的真相後，也只能投入道門之中，以求心中之靜。
“陳繁木合齊望春對寧海府之策，在于強民弱族，以書禮教化民風。”
“爾等身為世家大族，會不知瘦死駱駝比馬大的道理？”
“世間安有百年強盛的王朝？”
“只要我等一心，想民之所想，我等的富貴會少半分？”
“可是，你們卻貪心不足，這寧海府有多少百姓被你們逼得填補漠北府？”
查干臣咬牙，鼓起勇氣抬頭道“侯爺，我等不是狡辯。”
“就如同你無法拒絕那人一般，我們也有無法拒絕的原因！”
寧定方猛地盯住查干臣，良久後微微一笑，這十七年來，人的變化當真大，往日在自己面前惶惶不可自持的人，今日也能用話反駁自己，甚至于不為所動了。
“說吧，你們要我做什麼？”
侯定方知道查干臣等人是來找自己領旗，並不是讓自己下決定的。
他想看看，這些人能說出什麼話來。
查干臣輕呼一口氣，強行平靜那不安的心，開口道“朝廷著手處，無外乎官道修整之事。”
“此番事宜，為蕭家孫婿甦復總領。”
“如今皇權與相權相爭，前有皇宮遇襲，鎮西軍換帥，後江南風起，蕭立淵滿盤皆贏。”
“如今寧海府身為緩沖之所，陛下送來甦復逼迫我等，其目的無外乎想要我等表示誠意。”
查干臣情真意切地看著寧定方道“侯爺你置氣多年，為了那人付出如此之多。”
“只要您低頭，她不可能見死不救，讓出寧海府的。”
寧定方神色數變，冷笑著站起身來，走到查干臣身前，听著他那急促的心跳聲。
冷聲道“你與吳差確定了？”
查干臣屏住呼吸，半步不退，沉聲回道“這是寧海府之人的合意。”
“唰！”
寧定方終于忍不住，猛地伸出手，一把掐住查干臣的脖子。
“我寧家為了逐北之戰，家中父兄皆沒，只余我與小妹一人。”
“當初我要殺陳繁木和齊望春兩家之人，是為了報我小妹身死之仇。”
“歲過至今日，你還當我寧定方還是傻子，不知當初小妹之死，其因在誰？”
查干臣臉漲成豬肝色，驚恐的扒拉著寧定方的手，那塵封許久的記憶被解，惡鬼的低語再次響起。
他以為，這事會永遠塵封下去的！
“卓姿嬋那女人，仗著我對他的愛，肆意玩弄于我，先誘我舉家參戰，再殺我小妹，逼我與朝廷反目，讓整個寧海府成了她登頂後位的踏腳石。”
寧定方臉上凶戾盡顯，逼近查干臣道“你當我不知道你們早就與卓家勾結，吸干整個寧海府，將所有罪責歸于我寧家？”
“一群蠢貨，你們以為這八年來我為什麼要修道不問外事？”
“我要的就是你們和卓家的貪婪，我要的就是你們……陪著我寧家一起去死！”
寧定方一笑，手腕扭動，隨著“ ”聲響起，堂堂一個寧海府的府都御史，三品大員，竟被其直接殺于身前。
“啊！”
驚恐聲響起，屠良驥等人瘋狂往後退去，根本不敢看寧定方眼中的瘋狂。
殺……殺當朝三品大員，瘋了，這寧定方真的瘋了！
寧定方緩緩閉上眼楮，他給過機會的，如果查干臣不提她，他們自可離去。
如果查干臣不為那女人做說客，將他當傻子一樣哄，他會默默忍受一切的。
可偏偏呀，偏偏要得寸進尺。
好處全是他們的，風險全是他寧家的，哪有這種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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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寧定方猛地睜開眼楮，索性便將這寧海府打碎，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你們看見了什麼，告訴我吧！”
勾自守面色煞白，深藏的恐懼被喚醒，好似回到三十二年前，這寧海府鮮血滿地時的模樣。
定方侯府是寧海府的天，這不僅是他們認為的，同樣也是朝廷認為的。
那逐北之戰中，定方侯府攜三萬血煞軍對陣漠北皇庭十萬精銳，寧定方父兄，叔伯，十三口亡于軍陣之中，三萬將士，存著不過三千人。
當初寧安城破，寧家滿門，除一年幼稚童外，一百三十二口人全焚于烈火之中。
寧家的功績才是寧海府上下一心，可以與大周朝廷相爭的關鍵所在。
也是大周朝廷以最“溫和”手段，想要治理寧海府的原因所在。
同樣，也是查干臣等人堅信，只要寧定方低頭，朝廷便會不計前嫌地原因所在。
朝廷，整個大周，欠定方侯府的東西太多了！
“我們……我們看見查都御史，目無尊上，意圖，意圖攜兵控制侯爺，號令血煞軍生亂，以……以逼迫朝廷停止對寧海府的調查。”
“他，他欲叛國！”
有人開頭，其余人也反應過來，紛紛出言附和。
“對，這查家搜刮民脂民膏，欺上瞞下，害得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外逃它鄉，是寧海府的罪人，是大周的罪人！”
……
寧定方嗤笑，轉身看向正堂之上，那掛著的染血旗幟。
為了寧家，他忍下了太多，但是這次，他要為他寧家討一個公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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