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為什麼？”劉壽看著齊左等人茫然問道。
他不明白，為何只是出去一趟，這營地為何就如此大變樣，難道他們不怕？不怕觸發大周軍法嗎？
齊左復雜地看著劉壽，這個大將軍在人情的度和操守上做得很到位，但他不行，那死去的三個萬戶不行呀。
死亡的陰影讓他徹夜難眠，每次听到外面傳來的消息他的夢里就必定新增一些令他恐懼的情節。
他為了權財做出如此多錯事。
從今日收到消息時，他便將所有的僥幸拋棄了，他不想死，他要為自己搏一把，而他身後的人，也認為應該如此！
“大將軍，這一路來，我們的呼聲你宛若無聞，那我們便只好自己求活了。”
“吳將軍他們連帶近萬戰士已經留在漠北，現在，你讓我們繼續在這等死嗎？”
“我不想，弟兄們也不想，那便只能懇請大將軍你，為我們保持‘沉默’了。”
劉壽面色漲紅，他氣憤于齊左等人的不知好歹，他氣憤于自己的自以為好心，到頭來，所得不過嫉恨與親信的死亡。
將刀拔出，怒火和絕望將他冰冷的身體燒得滾燙，他已然不懼漠北的嚴寒。
劉壽長刀指向齊左，聲音悲切道“他們的死你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有你……你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當初你們做那些事，我只以為是貪點錢財，情分下讓我不對你們做任何約束。”
“那幾家的拉攏，我也只當是尋常事。”
“你們軍政分離，讓我看不得全貌，以此陷入江南事案泥潭。”
“我一直有個疑問，匡大人他為何認定我們淮南軍，認定我劉壽深涉其中，明明他知道，他知道……我父親是太叔岳的學生，明明我們應該是親近的。”
“齊左，你現在能告訴我嗎？”
官場里面是一個圈，只要願意去探索，誰都能扯上些關系。
很難說劉壽作為淮南軍的大將軍，能夠在匡天干遇襲後活到現在而沒被留在江南府等死，其中沒有太叔岳的面子在。
“大將軍你明知原因，又何必再問呢？”
“殺匡天干是殺，難道再殺一個地方軍的將領，會有什麼問題嗎？”
劉壽慘笑，江南府的軍隊不是朝廷養廢的，而是江南府的宗族血親之糟粕養廢的。
他堂堂一個大將軍，對于淮南軍軍士的控制，還要仰仗他人，淮南軍軍士重血族親緣重于軍人的忠誠，這讓他如何為之？
這人匡天干如何相信，他這個年歲相差很小的師佷能保他安全呢？
“莫先生，是我連累你了，今日我們便于黃泉路上相伴吧！”
劉壽不再言語，提刀向前，領著數十人沖向齊左。
這是他最後的親信了，這是他為大周保留的最後一分傲骨了！
今日，他要定亂！
齊左猙獰的臉上升起些許動容，側頭看向那些持箭不射的軍士，他沒有強令他們，因為劉壽當得起這一份體面。
長槍一送，齊左帶著自己的親信，在這數萬人的圍觀中，和劉壽的長刀相接！
“鏘”，齊左被震退半步，其臉上露出些許驚容，不以武力見長的劉壽，竟然在力量上勝過了自己。
腳步定住，齊左渾身肌肉抖動，看著陷入包圍的劉壽，他已然沒有一對一的心思，他要……盡快的殺了他，完成那人的要求。
他要這大周，慢慢亂起來，給他活下去的空間！
“殺！”數十息過後，齊左抓住劉壽的一個空擋，面色冷毅，出手便是絕殺。
槍出如龍，直取劉壽咽喉要害，但已然感覺到身體有些許力竭的劉壽沒有避讓，他知自己必死，此番行徑，不過是不辱風骨耳。
那閃躲自然沒了必要！
劉壽放開防御，微微側身，任憑那些刀劍劈砍在其身外甲冑之上。
勁力內透，劉壽嘴角的鮮血涌出，但他卻也暫時躲開了齊左那絕殺的一槍。
齊左面色不變，就待變招橫掃，可劉壽已經握住槍身，徑直迎面沖來。
“何必呢？”齊左心中低嘆一聲，然後將手中長槍往後一撤。
光滑槍身上，劉壽的力氣根本無處使，瞬息間便被槍頭上的利刃將手掌與手指齊齊切斷。
鮮血噴灑，但劉壽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
手中長刀上揚，劉壽臉上交織著痛苦與解脫，此刀過後，他對得起大周朝廷，對得起自己父親，對得起太叔都御史了！
“鏘！”
舍命的一刀砍在齊左的肩膀之上，刀口陷入甲冑，將他的肩膀劈砍出一道豁口，但在齊左橫臂招架之下，那把刀終究難以落下。
鮮血撒在齊左面罩之上，滲進其面容之上，手里的長槍精準地穿破劉壽身上的甲冑，突破心髒，從其背後透出。
劉壽以死，來證明了他的忠誠和職責，死在與叛軍交戰之中。
而齊左也走出了那一步，自此以後，他與其他淮南軍軍士，便是無國無家之人！
“齊左！”莫天成大吼，看著自己摯友死在眼前，哪怕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他，亦是血氣上涌，朝著齊左猛撲過來。
齊左仰頭望天，夜晚已至，寒風愈烈。
轉動手中長槍，隨即一個回撤，側向一拋，直接將迎過來的莫天成扎個通透，然後被死死釘在地面之上。
“莫先生，我往日雖與你不和，但對你之學識和人品還是敬佩的。”
“我知你和大將軍情深，今日便送二位一同歸入黃泉。”
“若我事不成，來日陰間地府，我必受千刀萬剮之苦，以贖我之罪責！”
莫天成注定回答不了齊左的話了，他死前的思緒不在家中，不在妻兒，竟然停留在十年前與劉壽相遇之時。
“書生，你是願意跟我去當個少爺兵還是當個窮酸儒？”
“兵痞耳，空食國糧，我不屑為之！”
那是在田間地頭，劉壽策馬，英武無二，與他這個因為其縱馬毀糧一事而對峙之時。
“聖人以教化為功，你明知我是兵痞，還不來我軍中教化予我，偏守在這幾畝貧瘠旱田，可有愧聖人教導耳。”
莫天成嘴角浮現一抹笑意，說出與當時一模一樣的話。
“去就去，讓你看看我輩文人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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