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復帶著顧毓二人坐在前廳的小圓桌之上,幫她二人倒了杯茶水後,便慢慢的吃起東西來。
“二位姑娘,昨夜剛別,今日便再逢,不知所為何事?”
顧毓深吸一口氣,眼神左右瞄了一下,組織措辭道“是關于江南事案……我們也不確定,只是有點情況想要與甦縣伯說聲。”
甦復停下筷子,他沒想到去一趟醉花樓,方向錯誤,但目標卻好像正確。
“說說看。”
顧毓將視線投向舞花語,今日舞花語穿了一身淡黃色留仙裙,整個人就好像庭院中先開的菊花,清幽而高潔。
“我先給甦縣伯大概介紹下我舞家的情況。”
甦復點頭,示意自己在听。
“我舞家雖為宮廷舞世家,但並不是每一任傳人都是舞家嫡系,例如我,我就是舞家從小收養在家的孤兒,而如我這般的人,舞家不下于三百人。”
甦復挑眉,他還真不了解這些事,如此一個傳承世家,雖說不是什麼權貴之家,但在宮廷舞領域,舞家卻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在金堂司翻看封賞記錄時,每年舞家人可都榜上有名。
可這樣一個以舞傳家的地方,其傳人竟然可以不為嫡系!
“舞家有專門的一群探子,就是在大周及周邊藩國搜尋合適的孤兒,接回江南,加以培養,待成才之後,送入宮中成為舞官或者出沒于各大王侯世家,進行表演。”
甦復眼微微一凝。
“是收養,還是買賣?”
甦復沒有問,這些從小培養的人兒最後的結局,無外乎是成為誰的側室,又或者存了點銀子去某個地方任個教職,然後安靜地過完一生。
這樣的生活對于家境好的人來說,或許淒苦,可站在絕大多數普通人的角度,她們卻是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不必困于黃土,周而復始的艱苦勞作,一代一代地重復這個看似安穩平淡,卻失了精彩的生活。
舞花語低頭,輕嘆一口氣。
“都有。”
甦復端起身前的茶杯,潤了潤嘴,然後語氣淡漠道“我記得,在大周,人口買賣是嚴令禁止的吧,這一條同樣也是匡大人舉報江南事案中的一環。”
舞花語淒笑一聲。
“人口買賣的確違法,但送養可不是!”
買賣和送養之間如何界定?在現在這個時代,只要雙方手續正常,咬死不松口,那買賣就是送養。
而送養,是被大周律法所保護的。
甦復有點心煩意亂,這一點在前世發達的社會中都不曾完全杜絕,何況于現在?
“那此事與江南事案有何關系?你不會說江南事案中的人口買賣都是送養吧?”
舞花語抬起頭,直視甦復道“當然不是!”
“因為舞家的特性,我也算是兼職的‘收養人’,在大周各地奔波,負責‘收養’有天賦的孩子。”
說到這,舞花語頓了頓。
“去年和今年,我曾經遇到過四個不錯的苗子,于是就向家中發了文書,想將這四個孩子收養,但等家族回信後,這四個孩子都被人收養走了。”
“最開始一個兩個的時候,我以為是湊巧,可是三個,四個後我便有些上心,然後去查了一下這四個孩子的信息……。”
舞花語的眼中明顯閃過不信任。
“他們無一例外,都在被收養後的一兩個月內,或者病逝,或者墜亡,又或者溺水……。”
甦復的眼楮猛地睜大了些,換了幾口氣後,冷著眼道“誰收養的?”
“都是本地比較有名的世家,例如……慕容,黃家,何家,駱家!”
甦復雙眼一厲,直勾勾地盯著舞花語。
“江南府四郡的第一世家,全被你說了個遍,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嗎?”
舞花語毫不怯懦地與甦復對視。
“我這只是實話實說,相關的信息我已經寫下,甦縣伯若有疑問,自可差人去查驗。”
說著,舞花語從腰間取出一張折起的紙條,遞給甦復。
甦復接過,但是並沒有立刻看,而是用手敲擊著桌子,幾息後問道“為何給我?為何不給仇大人?”
顧毓在一旁接過話。
“昨夜甦縣伯留下的那首《水調歌頭》,我們自然讀懂了其中意味,知道甦縣伯昨夜的逼迫只是佯裝之舉,非英為我等好友,寒仙和妙竹又支持,思來想去,這不算線索的線索,只能交予甦縣伯了。”
“至于仇大人,我們仰慕他的事跡,但卻並不熟悉,甦縣伯你為江南事案的負責人,交予大人你,在我等看來,更為適合一些。”
甦復沒有反駁,那首《水調歌頭》的含義,他以為得送到楚王手里的時候,才能被人所知,卻不曾想顧毓她們幾個還有這種聰明人。
“是誰看出來的?嬋寒仙?”
顧毓搖了搖頭。
“是妙竹!”
甦復眼中驚訝閃過,嘴巴來不及閉上,脫口而出道“那個傻妞?”
……
許久後,醉花樓中,師妙竹穿著清涼,一臉自豪地听著顧毓和舞花語說話,但這自豪在顧毓和舞花語那一句“傻妞”中直接土崩瓦解。
“甦復,你個登徒子!你個流氓地痞!你才是傻妞,你全家都是傻妞!”
“哈哈……。”
顧毓幾人狂笑,就連一向清冷的嬋寒仙臉上也露出了不少笑意。
笑夠以後,嬋寒仙低嘆一口氣道“這事確定不與非英說下嗎?”
昨夜幾人都顧著欣賞甦復留下的那首《水調歌頭》,根本就沒注意到滕非英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甦復昨夜雖然有做戲成分在,但對于滕歸一這個江南府府主的定性卻是半點問題都沒有。
江南府中發生了這麼多事,滕歸一作為江南府府主,若說一點都沒發現,完全蒙在鼓里,誰會相信?
不管什麼理由,匡天干一死,滕歸一最好的結局就是告老還鄉,若……若有萬一,只盼甦復能念著今日顧毓和舞花語之功,讓滕非英能有一個較好的結局。
顧毓低嘆一口氣。
“我們不說,那滕家可能沒有參與這江南事案,一旦說了,滕家就徹底沒可能了……而非英,會是怎樣的結局呢?”
還有一句話顧毓沒有說,但她們都明白,一旦將這事告訴了滕非英,那來日清算之時,傍上也會有她們一份名單。
涉入此事,她們已經承擔了太大,怎麼可能還將自己家中人全部陷進去,畢竟豐京那幾位,拎起屠刀來,可沒有什麼男女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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