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立淵聞言莞爾，沒有看向甦復帶來的東西，而是徑直的舉起身前酒杯，帶著些歉意道“甦復，抱歉，終究是蕭家誤了你。”
不等甦復開口，蕭立淵便一口將酒喝光，甦復訥訥之下，只好淡著嘴同樣將杯中酒飲下。
“爺爺，你別又提這事，這事我已經做過回答的，能娶束楚，我已是邀天之幸，不然就我這個五谷不分之人，在外面餓死都不足為奇。”
任由甦復將自己酒杯斟滿，蕭立淵搖了搖頭，用性命相挾，不是他的作風。
“當初你野外失憶，救你是束楚本心所為，我蕭家能容你也是徹查過你身份信息，你非罪犯，生我大周貌，說我大周語，知禮懂節，我蕭家只能算是幫你，卻難說是救你，以你的靈敏，在外怎麼也不至餓死一說。”
“爺爺！”甦復皺眉，不知道蕭立淵到底何意。
蕭立淵提起筷子，示意甦復吃點菜“關于春闈你有何感想？”
甦復清楚，每個時代都有其不同之處，這一次春闈好，並不代表以後春闈都能如此，只要社會發展，皇權與人權之間，總是會有勝負之分的，這次春闈再如何公平，所選之人再如何的有能力，也敵不過社會趨勢。
“這次春闈挺好的，公正，選拔出來的人也不是些書呆子，是能辦事的人。”
“那你若參加春闈，你可有信心上三甲榜單？”
甦復一愣，左手連連擺動“我哪里行，童試我都夠嗆，更別提春闈了。”
“咚”，蕭立淵直接抬起筷子在甦復額頭上敲了一下“說話誠實點，過不了童試，那你寫的那些詩詞哪來的？”
甦復咧了咧嘴，他當然不能說都是抄的，只好皺著眉道“爺爺，你說一個人經義科如果交白卷，他能考中進士？”
“當然不可能。”
經義科不難，但卻是最不能失分的地方，因為這一科，多數人是能拿到滿分的，如果將其舍棄，就算是現在的蕭立淵去參加春闈，他也不可能考中進士，能參加春闈的人本就是全國的少有的人才，絲毫之差已是天壑，更何況于放棄一科。
甦復苦笑著搖了搖頭“那我自然是考不中的。”
經義科幾乎涵蓋儒家所有經典，還有法家，道家等內容穿插其中，甦復的教育體系與古代完全不一樣，他若想參加科舉就得重新開始學習儒家經義，法家經典，道家精髓，如此繁雜的學業，他能靜下心來，學上十多年？
“些許經義，你花點時間找找感覺不就行？”蕭立淵只當甦復是因為失憶忘記了經義內容，所以這話說得很是抬舉甦復，“些許時間”，要知道，就算是他蕭立淵，也足足花了十六年，也才將這些許經義初步掌握。
“別別別，這可不是一點時間，更不是找感覺就行的事，我更沉不下心來，寒窗苦讀十數載，爺爺，您就饒了我吧。”
甦復只以為蕭立淵是心血來潮，想讓他嘗試下科舉的美妙，雖然知道自己贅婿的身份並沒有資格參加科舉，但誰叫眼前人是蕭立淵呢，大周朝權勢盛極的唯一之人。
看甦復苦著一張臉的模樣，蕭立淵便知甦復會錯了意，手中筷子再次敲打了一下“白瞎了你那份靈氣。”
蕭立淵再次舉起酒杯與甦復相踫，一口將其飲下，見甦復幾次欲言又止的模樣，蕭立淵身形稍顯放松道“甦復，有什麼想問的就說。”
積攢在心里的許多問題，在靜謐的書房內，在酒精的作用下，甦復還是問了出來“爺爺，皇上會怎麼對待我們蕭家呢？”
蕭立淵沉默，他也無法判斷自己那個學生的心里究竟是怎麼想的，他看向甦復，見其眼中神色，啞然一笑“放心，頂多是把我們蕭家當個吉祥物，不會砍你頭的。”
蕭立淵立下的功績，恪守的品德，就是蕭家最大的保護，哪怕是啟明皇帝說他蕭家造反，那也得把證據鏈做到天衣無縫，即使如此，朝廷依舊得承受禍亂四起的後果，所以別說蕭家不會造反，就算真的造反，啟明皇帝也得幫忙捂著點，然後好吃好喝的將蕭家圈養起來。
有了蕭立淵的保證，甦復安了一大顆心，剛來這世界之前，他只以為蕭立淵是一個權臣，但這麼長時間下來，他早已清楚，蕭立淵雖然不結黨營私，但是他的勢力網早已遍布大周，所以皇帝都容不下一個權臣，但卻不得不容忍一個聖人，而蕭立淵就是如此。
連吃了兩口菜，被酒刺激得有點燥熱，甦復再次開口問道“爺爺，您為什麼要讓我去幫你主持春闈？”
蕭立淵用筷子夾著一小塊嫩豆腐放進嘴里，斜了甦復一眼“這些天，你累不累？”
“有點。”
“人人都說人生其實古來稀，我活得夠久了，而且預計還能活不少年頭，如果不給我加點重擔，讓我操勞下，那活到耄耋結束也不是沒可能。”
……
回憶起蕭立淵的在貢院里的狀態，甦復發現還當真是如此。
“你真信了？”蕭立淵眯起眼楮，揶揄道。
“啊？我覺得很合理呀。”
蕭立淵沒有繼續討論這個，看向甦復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我主要是想看看你，也想讓你被別人好好看看。”
“我有什麼好看的！”甦復稍顯扭捏道。
“你若是個普通人，自然是沒什麼好看的，我保你一生富貴就足以，但偏偏你卻彰顯出才華，與其讓你被動挨打，倒不如大方地把你擺到台前，文官力量不及武官暴虐，但其殺人最是無形，你需要有文人的支持，哪怕只是一小部分。”文官殺人不在毀其形體，而在于精神。
“我臉皮厚，某些腐儒可傷不到我。”
蕭立淵直直地看著甦復“真傷不到嗎？”
……
文人的筆，殺人的刀，甦復現在有自信這些東西傷不到他，但是他身邊的人呢？
蕭立淵喝下最後一杯酒，微微帶點醉意地起身“這幾年，你有什麼想做的，盡管去做，不必憂慮其它，只要我還活著，蕭家就不會出事。”
“我會的，我只要活著，蕭家就不會出事的。”
蕭立淵腳步微頓，緊了緊手中甦復帶來的東西，甦復的話，與多年前的一人重疊，在甦復看不到的地方，蕭立淵似熱淚盈眶，卻還是將背挺直，從書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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